小梧回到家中,捶捶打打一天的父亲抻了抻腰,扛起一张新做好的桌子换掉了原来的旧桌,母亲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由于这里土地不适于农作,所以城中人的粮食大都以肉食为主,北边就是肥美的草场,因此四季都可以保证粮食不断。

    小梧风卷残云般解决了自己面前的晚餐就匆匆出门,留下一句:“爹,娘,我出去一下。”

    小梧的母亲惊讶地看着他,连忙追到门口,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小梧你去哪?”眼见得看不见影子了,也只能再喊一句,“别回来太晚了!”

    天色很快黯淡了下来,家家户户点起了油灯。由于这个边陲小城靠大片的牧场为生,所以油灯成了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的东西。小梧家在北梧桐巷,他顺着梧桐巷往南走,经过了演武台,走到了学堂前,他抬起手敲了敲门,便听到老人起身的声音,随着木门的吱呀声,老人打开了大门,把小梧带进了学堂内的院子里。

    老人手中拿着一把火把,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点燃了院子里用来照明的火炬,一下子漆黑的小院被火光照亮,夜晚的风呼呼吹过,把火光吹得忽明忽暗。

    老人走到院子中央,站定,用手指了指自己身前,让小梧站在那里,自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老夫原名萧理,大唐萧家的一十三代,萧家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唯老夫一人与此世间离经叛道。”老人忽然开口,说起了自己。

    “你说你能看见一些东西?”老人又问道。

    小梧点了点头:“嗯。”

    “那你且看我。”

    在小梧眼中,老人周身瞬间光芒大耀,北方寂黑的夜在小梧眼中瞬间通亮,就像真正的神仙驾临与此地,驱走所有的黑暗和邪秽。不一会,老人周围飘动的气便涌回老人的身躯,小梧面前就只剩下一个身形略枯槁的老人。

    “小梧子,你能看见我身上的气,说明你确实有那么些修道习武的天赋。”老人点了点头,随后便说道,“你所料也不错,老夫的确是修道武夫,如果你真的想要踏入这条修道之路,老夫亦可指点你。”

    老人停了一下,吐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但若是你师从于我,所面对的将是一个不可能,可若是你师从世上任何一个武夫,都不会有如此艰难的前路,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老人开始闭目养神:“若你不愿,我可以书信一封,为你寻到一个良师,所授不会差于老夫。”

    小梧见老人没有继续说下去的迹象,也没有急着回应。这个小城在内所有人都认识这个开朗活泼的孩子,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有些不一样。小梧虽说没有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他却能够洞察许多几乎入微的东西,心性也比同龄人高出不少,只是他不愿意展露出来而已。

    小梧知道自己并不是爹娘亲生的,但这份抚养之恩胜于孕育之恩他却是知道的,所以他并不想追寻自己的身世。自从有了老人的学堂后他看了很多老人的藏书,知道天下不止眼前小城的一隅,不止听大人们说过的大燕国,还有宽广无比的中原大陆和更加宽广的北境草原,知道了江南水乡是钟灵的,知道塞外西北是漫天黄沙,知道这天下数百个帝国纷争不休。

    可他又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能通过自己的想象去遥望这片浮浮沉沉的天下,所以他想要成为老先生口中说的修道武夫,能搬山倒海飞天遁地,然后去游历一番这片天地。可他又能理解老先生说过的佛家因果,获得多少就要背负多少。

    一只蜕壳的虫子打断了小梧的沉思,他的洞察入微甚至可以知道一株草的摇动,他看着那只虫子艰难的挣开自作的茧,臃肿的身躯朝着一道很小的裂缝挤去,裂缝受不了它的力量渐渐扩大,不知道努力了多久,这只虫子终于从缝隙中钻了出来,展开了鲜艳的翅,飞了出去。

    老人也睁开了眼睛,看着走神的小梧,静静地等待他的答复。他通天彻地的修为如何看不出这个孩子的天赋尚可,只是未想到这孩子的心性却令他捉摸不透。

    小梧回过神来,看了看那只飞走的蝶,又看向老人,心中的迟疑也未曾消退:“小梧知道先生有不可说之事,但我还是想问。我惜命,若走了一条终究不可能的路,且不说我,养育我的爹娘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