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坐落在大平安岭之外的小城归属于大燕国,虽然只有区区方寸之地,但作为屏御北方部落的第一道关之一,小城里不仅有每两个时辰一轮换的守城步卒,城中每家每户都配发了一套军械,只是有死规定,不到战时不得启用,违者斩。

    虽说再往北边就是那觊觎中原数百年的草原人,这座小城却仍然保持着世外桃源一般的人间温情。梧桐巷是这座小城的主干,连通着小城的南北两城门,又以中间的一座小演武台分南梧桐巷和北梧桐巷,老人的学堂正是在南梧桐巷和北梧桐巷的连接处。

    此时一群顽童正在那个荒废了许久的演武台上嬉戏,小城与外界相连的唯一途径便是翻越这座镇守北方上万年的大平安岭,阻挡了北方部族几百年时间,除了城中的少数青壮能够顶住四季不绝的漫天风雪和千凿不动的悬崖,所以,虽说城中其乐融融,但终究是为三教义理抛弃的遗弃之地,只能是由出去过的青壮们教人识字,可几个糙汉子哪里又懂那么多大道理呢?

    一个小男孩看了看天色,跟身边的小伙伴打了声招呼,一群人跑下了演武台,往不远处的学堂跑去。小男孩没有名字,因为他的爹娘也不识字,所以就地取了个昵称,叫小梧。小梧的爹娘就是这城里最好的木匠夫妇,可小梧不是他爹娘亲生的,是他爹有一次上山去找松木,意外发现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于心不忍便待会了家中。夫妻两人还没有子嗣,便商议着干脆收养了这个可怜孩子,接着隔壁刚生完孩子的李嫂听说了,便叫自己丈夫找到夫妇两人,说小孩子必须要吃奶的,你还没有生育,养不活这个孩子,干脆到点就送过来,我一并喂了。

    夫妻二人自然是感激不尽,所以小梧便在这温暖的寒冬里活了下来。

    小梧渐渐长大,却生得一副江南水乡才能孕育的毓秀面孔,可看这只十五岁便超同年人的身材,又与北边的高大草原人有几分相似,所以街坊们便推测,他是北边的战争遗孤,是草原人与中原人的混血,因为大平安岭上也有许多人家,或中原人或草原人,逢战家中逃亡不得不或是不小心把这襁褓婴孩遗落在这深山之中。可这仅仅是街坊们的猜测,倒是跟小梧现在的生活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他跟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子们还是能亲切的打成一片。

    学堂里,一个身着青黑色长衫的老人手中拿着一柄戒尺,坐在一把松木椅上,看着一只将要燃尽的香。不一会,孩子们鱼贯般涌入,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浑不似前面的孩童顽性。

    最后的香灰落在香坛上,老人站了起来,开始讲学。

    老人不是那些古板的书生,他讲的东西啥都有,一天是儒教经典的格言,隔日便能说到佛教的佛祖普度众生,然后转身又讲起了道家的炼丹之术。今天老人讲的不是这些,他在讲孩子们最喜欢听也是最认真听的江湖。

    谁的年少没有一个江湖纵马走天下的快意恩仇梦呢?

    老人的嗓音苍老而有力:“这天下朝廷数百,可江湖只有偌大一座。江湖里的人是什么人?商贾、农民、达官贵人等等,比比皆是,而要说江湖风流,还要看这江湖里的武夫。我今天于你们所说的,便是这江湖中的武夫。”

    老人顿了顿:“江湖武夫,不全是你们所想的那些仗剑游侠,还有受雇于豪富的家客,朝廷的御用侍卫,或者一城一池的主人。而成为江湖武夫呢,自然要有那混江湖的一技压身,也就是所说的武力修为。而今的江湖以三教的力量最为强大,因此便由三教一同制定了这江湖武夫的境界划分。修道武夫都是开发了丹田气海和周身经脉的修道之人,因此便由道教的九霄来划定,分别是下三天的太霄、紫霄、琅霄,中三天的玉霄、景霄、丹霄以及上三天的碧霄、青霄和神霄,下三天之下则是修力不修道的武夫,大多是军队士卒或是家族打手仆从之类,统称入品武夫,这之中的武力差距就难以评判了。”

    说到这里,老人咳嗽了一声,端起身边的水壶抿了一口。

    一个孩童举起了手,老人看见,点头示意。

    孩子站起来,问道:“老先生老先生,你是不是这里面的修道武夫啊?”

    老人手中的水壶一停,微微摆了摆头,笑道:“我不过是一个老头子而已,哪里能比得上那些飞来飞去的神仙啊。”

    小梧举起了手,老人也点头示意:“老先生,那我们能变成那些武夫吗?”

    老人露出一个不出意料的神情:“那些飞来飞去的武夫们可不是烂大街的白菜啊,想要修行必须要有常人不及的天赋和毅力,你们还小,远远不懂这世道的艰难哟。”

    小梧摇了摇头:“老先生你说过人在世上,就要知天地、明己身、行可行、为可为,莫因未知而阻己路,莫因路阻而弃自功。那些修道的武夫们也不一定全是生来就天赋卓绝,那我们为何不能呢?”

    老人听罢,忽然沉思了一会,而后不由得大笑:“是也是也!是老夫错了。小梧说的是,只要你们愿意在修道的路上坚持走下去,未尝不可以变成那些神通广大的江湖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