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宋府的时候只想着多做些活计,再不就是听话的做个傀儡,一年到头都没有什么上街的机会,一朝变作了鬼魂,倒是逍遥自在了起来。

    我在雾气里将整条街逛了个遍,玩够了以后正要转过身来回去茶楼寻书先生,路过祈春楼时,恰好见着两个人自里头掀开那层帘子踱了出来。

    不过是匆匆一眼,我却总觉得其中一人的身形分外眼熟,待飘了过去还不肯罢休的又转回来细看。

    ——竟真是沈犹荣和她的小侍女。

    小侍女一脸苦相,两端蛾眉蹙到一起去了,就差在脸上写个不满。她一手抱着个食盒,一手打着伞,步子迈的有些吃力,生怕将食盒里头的好味道震散了似的。

    她语气有些怏怏,不满道:“小姐,咱们为什么每天都要去给那呆子送吃食,浪费您一片心意。”

    沈犹荣想都没想便嗔她一句:“这你便不懂了吧?我这叫持之以恒,这样才能打动他的心,他们那些书生都吃这套的。”

    心意……倒是实打实的真心。

    毕竟这家祈春楼是永睦县小有名气的食肆,尤其是招牌响亮的糯米香酥和馆陶烧鸡,味道是顶顶的好,也靠这两样菜吸引了不少京都贵人,几乎是日日满客。

    对于那些佳肴我虽入不了嘴饕餮一番,可光是闻着那些个菜式的香气,我便能幻想出无限美味来,顺便痛骂为何活着的时候没尝试过这等上飨。

    小侍女听了这话,无奈地叹口气,也不好再置喙主子的事,只委委屈屈地跟在沈犹荣身后。

    我本以为她二人该聊些大家闺秀的私房话了,没想到沈犹荣藏了心事般皱了皱眉,凑近小侍女后附耳过去,掩着嘴角压低了嗓子道:“我近来总觉得书先生有些不对劲。”

    小侍女不明白她家小姐为何说了这样的话,不过也学着她的样子埋下头小声问:“小姐何出此言?”

    “我每次靠近他,都觉得他身边阴森森、冷飕飕的,还时常见他一人独处时自言自语……莫不是招了什么邪祟?”

    “小姐,您可别吓奴婢,奴婢胆儿小。”

    小侍女默默打了个寒噤,面上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下意识将食盒往怀里抱紧了些,恐怕是当真有些怕了,指尖都掐得泛了白:“但若是真的招了邪祟,小姐还是离他远些才好,莫要再痴迷于他了。”

    “不,我自然不能弃他于不顾!”沈犹荣坚定道,仿佛是要救美人于水火中的剑客侠士,连脊背也挺直了些,姣好的面容上露出愤然神情,煞有其事地恨恨道,“若真是有什么邪祟缠了身,我定要那不知打哪来的山精野怪好看!竟敢如此胆大包天,纠缠我的书先生……我明儿就捎封信给爹爹,让他去请国师来驱邪!”

    我跟在她们二人身后,终是忍不住打了个听起来响亮的喷嚏。

    ——这“胆大包天”的“山精野怪”,难道、莫非,就是我?

    还没等我琢磨出这话什么意思,便又听那小侍女慨叹一声:“小姐待他这样好,真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