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疼痛,内马尔并没有什么概念。但如果硬要给疼痛排级的话,那么排名前列的绝对是世界杯与哥伦比亚的那一场。事实上,在他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这次受到的伤有多么的严重————只差2公分,他就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尽管在他刚进被担架从球场上抬出来,他还认为这一切并不会那么糟糕。家人们都带着焦急和悲伤的情绪望着他,内马尔却透过被打湿的睫毛试图幽默地打趣,即使是在小时候家里窘迫得连妹妹想吃的糖果都要被省下来的情况下,他的家人们都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拉斐拉将脸埋进他的手里,随之手心是一片粘腻和止不住的颤抖,妈妈抚着他的额头,嘴里默默念叨着向上帝的祈祷————而从之后传奇般的五冠王来看,内马尔愿意相信这次只不过是上帝在借机坚韧他的性情而已。

    父亲依旧是老样子,眉眼之间尽是凝重,仿佛他对面的医生在不见人的背后说了老内马尔好些琐碎的流言蜚语。老内马尔是家里最好面子的人,他绝不会允许任何关于自己不好的言论从别人的嘴里得知,这一点他同样严格地督促着内马尔。

    但此时的内马尔并没有心情去探究这位一直用余光瞥着爸爸的医生到底有没有做那种事情,内马尔很想对老内马尔说他还没有进入死亡之地,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成为那里第二个手握着吉他,潇洒流浪的埃克托,不用担心之后有人忘了他,他会得到永生。

    接着,内马尔便开始回想起过往,这很奇妙,他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宛如一位老者在走马灯般放映着自己的一生。

    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从他被球探选中,到无数个小比赛中脱颖而出,就如山间突然喷涌而出的泉眼,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天赋像在夜空中的北极星亮眼到无法令人忽视。他似乎就这么顺着老内马尔安排的超巨之路走下去,但青春的叛逆总是出现得不是时候。

    换句话来说,内马尔觉得他或者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越活越幼稚,比起在巴黎,可能一切的源头,圣保罗的贫民窟里,他才算称得上是拥有真正意义上无畏强大的精神力。

    内马尔还记得卡罗琳娜来桑托斯找他的那一天,他还以为是哪位漂亮的球迷来看训练,当他吹着口哨美滋滋地在队友的一阵嘘声中走过去搭讪,女孩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整个人像块半截的木头一样僵在原地。

    那个尚且十七岁的姑娘说话惊慌到前言不搭后语,她说她怀孕了,他们是在前段时间的某一场派对上发生的。

    刹那的恐惧如无数颗子弹疯狂地袭击他,内马尔有几分钟甚至说不出话,他机械地抚摸着女孩的后背,她捂着脸哭诉不知道怎么办,他则僵硬地甚至无法展露出招牌的微笑。

    过了半响,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软弱无力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卡罗琳娜,你是个好姑娘,这件事得容我想想……这太突然,我想我们都没有好好思考过这种事……父母这样的身份太沉重了,你知道的……

    最后内马尔承诺了自己会对她负责,但不是今天,大概是两天后————不过说真的,两天、三天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将抹着泪的女孩哄走,内马尔这才感觉到双脚有了落地的实感。

    冷汗划过眼角带着些辛辣,结起的鸡皮疙瘩在裸露的皮肤上疯狂地跳动,他能够清晰地听见忐忑不安的心扑通扑通地在左胸膛猛跳。

    内马尔尝试通过做着深呼吸来缓解莫名的紧张,而从背后搭在肩膀上的手却完全将他吓得原地弹起来。

    “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甘索顺手擦去内马尔流到鬓角的汗,他有些惊奇地发问,他从没有见过这个向来乐天派的小弟弟会露出天塌了的神情。

    内马尔咽了下口水,他下意识地抓住甘索的球衣下摆,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我闯大祸了,甘索,甘索,我我该怎么办?”

    他求助地看向眼前这位与他并为巴西双子星的大哥,然后倒豆子似的将事情原委说给甘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