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珙走出皇城时,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圆领官袍。他收了伞,走进一辆马车里。一众车马仪仗随从便在袁珙的吩咐下,往太平门而去。

    人马走出太平门之后,袁珙便留下了大部分随从仪仗,只剩一辆马车带着两个人去往庆寿寺。当年先帝亲临庆寿寺,也没多少人,袁珙自然不会去庆寿寺显示自己的官仪。

    他进庆寿寺,在大雄宝殿里上了一炷香。和尚庆元便过来了,带着袁珙去道衍主持的地方。

    庆元和尚推开一道木门,便双手合十道:“主持,袁寺卿到。”

    “进来罢。”道衍苍老的声音道。

    袁珙进门便反手关上门口,他转身时,见庆元和尚守在门口、并轻轻对着里面点了一下头。

    只见道衍的斋房里就像一个儒士的书房一般,周围摆放着许多经书、甚至也有儒家的经书。道衍盘腿坐在一张木案前,手里还拿着毛笔,正慢慢地写着甚么。

    袁珙走到书案前面,伸手抚了一下蒲团,便也跪坐下去。

    道衍抬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三角眼的精光从袁珙脸上扫过,“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似乎是说袁珙拂尘的动作。袁珙也没心思计较,皱眉说道:“大师便不要打机锋了。如今天下发生的事,您都知道了罢?”

    道衍将手里的毛笔缓缓放在砚台上,双手捧在腿上,面对袁珙坐着,“廷玉以前是看相的,习的是麻衣道人那些东西。既然如此,随其自然,何事忧心?”

    袁珙的脸渐渐变红,沉声道:“下官的道行不够,舍不下荣华富贵。咱们几个燕王府出身的人,很早便支持今上;今上登基前后发生的事,下官等不溃余力参与其中。那叛王若获了胜,进了京师,最饶不了的就是咱们。咱们必死无葬生之地!”

    道衍眯着眼睛道:“生死皆是空,你有甚么看不开的?”

    “下官看不开!”袁珙的声音渐渐颤栗起来,“我怕死,更舍不得家中的广厦良田、妻妾后人,以及锦衣玉食、世人的阿谀奉承……”

    道衍叹了一口气。

    袁珙忽然身体向前倾倒,跪伏在几案面前,说道:“您快想想法子罢!”

    接着他便情绪激动地哭诉道:“以前我穷困潦倒一无所有,自是甚么事也看得开。可而今好不容易拥有了那么多,越是富贵、越舍不得,去年有个同僚借了我二百两银子,我也逼他卖地还了……下官等皆得道衍大师恩惠,受引荐至燕王府,方得有如此富贵。

    而今却要夺走一切!叫下官等如何安生,便是死了也不瞑目啊……”

    袁珙虽然穿着大|员的官服,此时却哭得比一个孩儿还要伤心。他伸手抓着自己的胸襟,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道衍一副同情的样子,瞧着袁珙哭诉折腾了一会儿。道衍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