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的骑射课之后连着便是梁先生的课,大家疯了好一阵子,这会安静下来纷纷打瞌睡,气得梁先生留了一大堆课业,放课后已经很晚了,大家哀嚎着渐次离开,仲景铄也说今夜要挑灯夜读,便让师无缨自行回家去。

    宫道上点起灯来,天边的晚霞也只留下淡淡的尾巴,师无缨一边想着课上先生教的内容,一边不由猜测起嬷嬷会做什么晚饭,一不留神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几个少年。

    这些少年看着十五六岁,个头比师无缨高一些,此时几人将他团团围住,阴恻恻的看着他。

    师无缨左看看右看看,想给他们让路,可师无缨往左他们也往左,师无缨往右他们也往右,几番下来师无缨确信这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不知几位兄台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师无缨仰起头,眯起一双丹凤眼,扮傻充楞般问道。

    “师无缨是吧?”其中有个壮实的少年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有种撕裂的怪音,师无缨看向他时只愣了一瞬,那个开口的壮实少年就好像被人戳到软肋了一般,面上忽然凶狠起来,大力推了师无缨一把。“笑什么笑?”

    师无缨没想到他会忽然出手,被推得踉跄了几步,站稳了后也不恼,却依言收敛了笑意:“不知几位找我,所为何事?”

    “车骑将军师槐安之子,聪慧有礼,体贴周到。”壮实少年旁边有个看起来清瘦些的男子抢先开口,壮实少年没机会说话,便狠狠瞪了师无缨一眼。师无缨觉得有些莫名,但面上仍旧一副温顺的样子,那清瘦少年接着道,“有幸得见师公子在骑射场上风头无两,我们兄弟几个很是佩服,特地来找师公子想要讨教一二。”

    这是讨教人的架势吗?

    师无缨心里不悦,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想必这群人是午后在骑射场上的对手,当时他并非仔细记住那些人的脸,此时也不敢十分确信:“各位谬赞了,师某不过占了地势的便宜罢了。”

    “臭小子,我看你在球场上挺爱出风头的呀!”壮实少年一说到这个就来气,“截了我们好几次球了,要不要我们教教你,同我们这些贵戚打球的规矩呀?”

    看来是早就对师无缨有所不满,特地挑了一个他落单的时候准备给他个教训了。师无缨早就知道晋国这些高门子弟个个养尊处优、身娇体贵,平日里玩乐时人人将他们好好供着,偶尔遇上一个认真点的便接受不了败北的事实了。

    他心里瞧这些人不起,面上却温顺地笑道:“原来是贵戚,我就说午后那场球赛打得很吃力,我们本来便是险胜,现在想来是兄台们手下留情了,小弟在这里替学宫的学生们先谢过了。”

    俗话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任凭他们怎么刁难羞辱,师无缨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可别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名门之后,本来师槐安也就是个草莽之人,不过立了些战功才得了个车骑将军的名号,同我们这些诸侯还是差得远了,如今他也不在了,看你这样子也不指望你重振家风,好好夹着尾巴低调点过日子,我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师无缨藏在袖子下的手早已攥成拳头,他低垂着眉眼不说话,心里不停劝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与他们打起来,丢了自己宫中伴读的机会,他必须要留在宫中,必须要有时常能接触到晋王的可能!

    他不介意别人羞辱他,无论什么样阴阳怪气的嘲讽他都能左耳进右耳出,当做没听见,可他实在容忍不了别人轻贱侮辱他的父亲,他那个伟岸到以一己之躯护住整个晋国的父亲!

    “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就在师无缨忍无可忍的时候,听到车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道稚嫩又傲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旁围着他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声音紧张又害怕:“见过长公主殿下。”

    令姜素手抬起车帷,闲闲往外看了一眼,几个她平日里就不喜的表亲正谄媚的看着她,嘴里说着些奉承恭维的话,令姜随意敷衍了两句,眼神却落在低着头跪在他们中间的师无缨身上。

    几句话打发走了那些表亲,令姜放下车帷,马车的车轮转了两圈,又稳稳停在了师无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