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缨收了芭蕉叶回身看去,原先那个鹅黄宫装的少女去而复返,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皱着一张粉嫩圆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旁边的宫婢赶忙俯下身来:“公主,奴婢正在悔改,这位小官人只是路过罢了。”说完还拉了拉师无缨的衣袖,示意他赶紧跪下来行礼。

    师无缨本来就是蹲着给宫婢打芭蕉叶的,此时自然利落得跪了下来,身形还没稳住,便听到有人不耐烦地问:“本公主问你话,为何不答?”

    “臣师无缨,公子铄的伴读。”

    “伴读?”令姜不自觉皱起眉来,看到他身边放着一摞书本,挑了最上面一本拿起来翻了翻,字迹歪歪扭扭,行文狗屁不通,封面上确实写着仲景铄的名字,随手翻了翻又嫌弃地扔了回去。“你就是车骑将军师槐安的儿子师无缨?”

    “正是小臣。”

    令姜点点头,对师无缨恭恭敬敬的态度颇为满意,不由想起表姑嘉淑翁主常常在她面前言及师槐安当年如何如何神勇,在她回宫前又再三叮嘱一定要善待师无缨,虽然她并不会因此对他另眼相看,但更不会故意刁难。眼看太阳炎热,石子地面也被晒得发烫,他们却还贴在地面上,令姜不由道:“起来说话吧。沫珠,你也起来。”

    得了准许后沫珠才敢颤微微起身,还伸手扶了师无缨一把,这时候师无缨才发现,这个名叫沫珠的宫婢比他差不多高出一个头。

    “既然是宫中伴读,此时为何不在公子铄身边,却偷偷跑到花园假山石处来偷听旁人说话!”虽然不再让师无缨继续跪着了,但这位公主说话的语气可是一点都没柔和下来,甚至一说到在偷听时还隐隐有了怒气。师无缨只好老老实实解释了自己为何来此,公主的脸色才总算平稳了一些。

    “既然要送课业,便不该耽误了,”师无缨低垂着眼,听到公主对他身边的人说道,“沫珠,宫里还有一堆事等你去做,今日暂且饶了你。”

    “多谢公主。”沫珠声音中带着隐隐的笑意跟了上去,师无缨偷偷抬眼朝前看去,面前鹅黄宫装的少女抬起下巴,满脸不可一世的倨傲神情,她没有注意到师无缨越矩的动作,甚至连一丝眼神都未分给他,说完那句话便率先离开了,宽大的宫装衣袖在半空甩出好看的弧度。

    沫珠故意落后了两步,小声对师无缨道:“看吧,我们公主可心软了。小官人也快些送课业去吧,可别因为我而耽误了你。”

    偌大的后花园只留下师无缨一个人,他将摘下的芭蕉叶又放回小花坛里,擦了擦手抱起仲景铄的课业,脸上依旧挂着与平日一般无二的笑容,虽然她们都没有明说,但师无缨已经猜到了这位公主的身份。

    晋王只有两位公主:长女饮月公主和次女雅宁公主,雅宁公主与仲景铄在一个学宫读书,师无缨自然认识,听说饮月公主前几日在宫外住了一阵子,想来今日遇见的这个便是那集晋王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骄横长公主了!

    师无缨没少在仲景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但说起来都是骄横、蛮横、无礼、霸道,但今日一见,师无缨竟隐约觉得,她或许并不像仲景铄说的那般惹人害怕。

    从容夫人处回来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仲景铄拉着师无缨问东问西,确定容夫人没有什么不满后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后也有了兴致与他言论其他,仲景铄挤在师无缨旁边,指了指前排正与雅宁笑着说些什么的少女,声音小到好似怕别人听见:“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位宫中恶霸蛮横得很,她的规矩连本公子都不敢轻易违抗,你没事千万别招惹她。”

    师无缨朝令姜的方向看去,她换上了一身简朴些的淡绿衣衫,坐在学生中间与其他人并无分别,难以想象会是连调皮捣蛋的仲景铄都害怕的人。他收回目光,笑眯眯说道:“臣来了宫中也有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公主。”

    “你才来了几天呀,”仲景铄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前阵子是阿姐母妃生辰,她母妃早已去世多年,她便求了阿爹的准许,出宫往道观给母亲上香去了,阿爹最是怜惜心疼她了,便干脆让她在道观里多住些日子再回来。”

    原来她也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人。

    师无缨低头翻开面前的书,状似无意般问道:“那长公主如今寄养在哪位夫人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