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 主动来见我

    这之后的几天里，顾敏一直都在家静养。陶思甜每天下班回来，就是照顾她。这之外，来的最多的人就是沈澈。每次过来了，也不说话，只是送来一些滋补的汤。有时候是枸杞鸡汤，有时候是当归人参，总之每天都换着花样来。他亲自将汤送到顾敏的手中，看着她喝过，他才会走。而后也不问她好不好喝，素来张狂的沈澈，在这个时候沉默到不行。眼看着一个星期又要结束了，这天晚上沈澈也有来。陶思甜在厨房里煮饭，沈澈又送了汤过来。顾敏已经可以起身了，她恢复的很好，脸色也红润起来了。可能大概是因为心情已经转好，所以一切都好起来了。“小敏，吃饭了。”陶思甜在喊。顾敏作势就要起身，沈澈在一边急忙拿了毛衣外套，替她披上了。顾敏道了声“谢谢”，这让沈澈手上一窒。这样的生疏，这样的客气，让沈澈心头一涩，他低声说，“阿敏，不用对我说谢谢。”顾敏微笑，随后两人便出了卧室。陶思甜瞧着顾敏坐了下来，却是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留沈澈一起吃饭。毕竟这几天，每到吃饭时间，沈澈总是一言不发就走。他是那样的自觉自发，而今天也没有例外。可是今天，顾敏却道，“小澈，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沈澈又是一怔，只见陶思甜已经端了碗筷出来摆好，他沉默颌首，也坐了下来。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唯有陶思甜偶尔的询问，诸如菜好不好吃有没有太咸之类芸芸。沈澈想自己是高兴的，顾敏能够恢复，他还有什么所求。这一顿饭吃的很是平静安然，等到碗筷一放，顾敏这才说道，“小澈，这几天一直都过来，辛苦了，但是这样不好。看，我现在已经都好了，已经都没事了。也回去吧，以后就不要再过来了，应该多陪陪宛瑜。”沈澈不说话，只是瞧着她，他的一双眼睛深沉漆黑。“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我还要照顾外婆呢。所以，回去吧。”顾敏这么轻声说着，沈澈依旧不出声。两人瞧了一瞬，顾敏又是道，“小澈哥，回去吧。”这一声呼喊，让沈澈有些无法承受了，转念一想，似乎在那个年少岁月里，对于顾敏每次如此的呼喊，他总是没辙。所以，沈澈最后只是默然起身，他点了个头，依旧是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走出了公寓。待他走后，陶思甜不禁叹息，“小敏，其实沈澈他……”“思甜，不要说了。”顾敏淡淡一句。陶思甜也是明白，他们是回不去了。沈澈离开了大楼开着车在街上兜转着，车窗开着，夜里的风，有些凉意。沈澈的耳畔，回响起很多话语，最后定格在那一句——沈澈！顾敏的孩子，到底是她不想留，还是不想！将车子一路狂飙，而后猛踩煞车停了下来，沈澈懊恼烦闷地砸向了方向盘！沈澈，那是卑劣的自私！其实不想顾敏生下别人的孩子，不管是唐仁修，还是任何一个男人！到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为顾敏做，一点也没有！……经过数天的调养，顾敏的身体也恢复了。这个周末，她终于又回到了外婆家。外婆已经连着两个星期没有见到她，当然是想念的。关心的问了许多，工作是不是很忙，顾敏只是应着，她绝口不提最近发生的一切，她只说自己很好。只是顾敏却是愣住了，因为她发现外婆的腿脚不太利索，便着急询问是怎么回事。外婆则是告诉她，前些日子不小心滑了一跤，不过没有事情了。顾敏自然不肯，又要送她去医院，外婆则是摇头，只说隔壁的张婆婆陪着自己已经去医院看过，医生也说没事。外婆是不喜欢医院的，因为那里曾经带走了外公，母亲以及羽谦的生命，所以她一向都是拒绝。可是顾敏还是不放心，就询问张婆婆。张婆婆告诉她，确实去过医院了，医生说没事，她这才放心，但也是蹙眉，不禁叮咛她，万事要小心，一定不能再这样了。同时，她也更是担忧，让外婆一个人在这里，她实在是不能安心。外婆却是笑道，“这年纪大了，谁还能不摔上一跤？好了，我都没事！”瞧见外婆要去洗衣服，顾敏赶紧接过盆，“外婆，我来洗！休息就好了！”顾敏一边搓着衣服，一边忍不住开口呼喊，“外婆。”“恩？”外婆也正在洗弄，她应了一声。顾敏迟疑着，还是说道，“外婆，我在想……”她顿了顿道，“我在想不如我们离开港城去别的地方怎么样？”外婆一愣，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小敏，是出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这么说？”顾敏急忙道，“没有，怎么会出事。只是……”她又怎么会想的出什么理由来，只能说道，“因为……因为这家新公司的福利不是太好，而且又太忙，我不想做了……我想去外地发展看看……”外婆听见她这么说，不禁劝道，“小敏，去了外地人生地不熟，还不如在港城好。而且外婆一辈子都在这里，我们的家也在这里，外婆哪里也不想去。工作要是不开心，那就在家里休息些日子，也不急的……”外婆苦心劝说着，顾敏哪里会不懂得她的心。外婆的一生都在港城，外公在这里，母亲在这里，阿谦也在这里，她又怎么可能会走。“小敏，现在外面是不是很难找工作？”外婆却是担忧，顾敏立刻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只是我一时兴起想去外边闯闯看……”外婆叹息道，“去了外边会发现，哪里也没有家里好，小敏，外婆不求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只希望平平安安就好。”顾敏轻轻“恩”了一声，她继续洗衣服。可是，如果不离开港城，那么还是只能重复之前同样的选择吗？想到这里，顾敏心头颤抖起来。她甚至是没有勇气，去告诉外婆那真相。“小敏，最近打算找工作吗？”陶思甜忽而询问，顾敏愣住，她又是说，“最近公司有个职位空缺，我觉得挺合适的。这么多天没去上班，永康公司肯定回不去。”有些事情，陶思甜是不知道的，比如说她离开永康的真正原因。可是此时，顾敏却已经无心去考虑工作的事情。她唯一所要徘徊的，只是离开，或者留下。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先生的电话却突然过来了。顾敏犹豫了下，她本来不想接的，但是因为外婆之前对她说过的话语，不管如何，他总是她的父亲，于是她还是接起了。电话那头，江绍明问道，“小敏，最近还好吗？”顾敏应道，“恩。”“那有没有空，今天晚上出来吃个饭好吗？”江绍明低声询问，他的声音有一丝温柔请求。顾敏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她轻声道，“不了，我最近有点忙。”顾敏没有说谎，她确实一直都在忙着。江绍明沉默了下，他沉声说道，“那总有一天不忙的是不是？比如说周五晚上？和我吃顿饭，再回外婆家吧。”“我……”顾敏🇼🝹刚要拒绝，但是谁料，江绍明却在那头温声道，“就这个周五，下了班后一起吃个饭，我有些事情，想对说。”“什么事情，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见了面说吧，好吗，小敏？”对于去和江先生吃饭的事情上，顾敏本是不愿意的。他从来都不是属于她的父亲，她也不想再奢求。那早已经是奢望，她早已经不再做梦了，她早已经认清现实了。但是他在那头这样反复的请求，让她无法拒绝。顾敏道，“那就今天晚上吧。”江绍明很是高兴应道，“好，那我来接吧？”“不了，在哪里吃饭，我过去就是了。”“那五点景福轩见。”景福轩在港城是数一数二的，价格贵的离谱，只是里面的菜肴味道却也是极好的。顾敏打了个车来到景福轩前，她走了进去，立刻就有服务生上前询问，“小姐，您是几位？”“我来找人，他已经到了……”顾敏轻声应道，报了个包间房号，那服务生便明白了，微笑带着顾敏往里边去。大厅里都是招待的服务生，以及出入的宾客，古色古香的大厅里，顾敏被那人带着往深处走去。而在后方，却也有一行人漫步而入。“仁总，您请，这边请……”中年男人点头哈腰，比着手势迎接。这一行人一眼瞧去是西装革履的样子，就知道是一场商谈饭局。只是被众星拱月的男子，却是太过醒目惹眼。他淡淡微笑着，有着极好的修养礼仪，气质更是极佳，目光温润无双，犹如一道光罩了下来！“仁总，请这边走，包间在那里……”中年男人还在吆喝着。这一行人就要往里边去，目光随意掠过，却是在某个刹那，一下定格住！唐仁修的眼底掠过一抹一闪而过的身影，太过快速，其实连侧面都没有看到，只是一个晃眼的背影。会是她么？他不知道那是否是幻觉，可是竟突然之间，那个念头在此刻升腾而起，他是如此想要看见她。“仁总？”对方还在狐疑呼喊。唐仁修却是温温一句，“今天就不坐包间了，大堂就可以了。”江绍明早已经定好了包间，顾敏由人带着走过去。一进里面，他果然已经在了。江绍明还是最初见到时的一般模样，绅士而英俊，很是温和。在推门而入之后，他就扬起了笑脸。灯光太过朦胧，所以才会如此柔和。只是许久未见，此刻一瞧，却才发现陌生的很。顾敏一时间举步不前，所以她僵在原地。江绍明却是立刻起身微笑开口，“小敏，来了，坐吧。”顾敏点了个头，就在对面的椅子里坐下了。“我点了几道菜，看看喜欢吃什么再点几道。”江绍明说着，便将菜单递给了她。顾敏却是拒绝了，“不了，我随便都可以，点就好了。”江绍明也察觉出了她的生疏冷淡，他的神色有些怅然，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最近都还好吗？”这个问题方才在电话里早就问过了，每次似乎也总是那么几句，顾敏轻声应道，“都好。”“哦，那外婆身体怎么样？”“也挺好。”这么随意地聊了几句，却又忽然发现，竟是无话可说了。只是江绍明望着她，关切叮咛，“我看比之前瘦了很多，是工作太累了吗？”“工作要是不好的话，辞职也没什么，我可以帮介绍一些好的……”他欲往下面说，顾敏心里一紧，淡淡回道，“工作其实都差不多了，我以前就这样的。”“是，妈妈也说过，怎么吃也吃不胖……”忽而，他就提到了母亲，他不疾不徐说着从前的往事，顾敏却听的心里越来越闷，为什么还要勾起那段回忆，那段让她怀念的回忆。顾敏抿了下唇，她打断了他，“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江绍明顿住，她的冷淡，他不是感受不到，更是感到愧疚，他瞧着她道，“先吃饭吧，吃好了再说。”这个时候，菜也上来了，等到上齐了一瞧，却是点了足足一桌子的菜，两人就一边聊着一边吃了起来。只是绝大多数的时候，却也聊不出什么。江绍明只是问着菜合不合口味，又要给她夹菜，顾敏道，“我自己可以的。”江绍明却还是夹了一块鸡腿肉给她，“我记得最喜欢吃酱油鸡腿了。”可是为什么，此刻他还要记得这些？记这么清楚是为什么？顾敏并不说话，只是低头说话，这一顿饭却是吃的食不知味，唯有一抹酸楚在心头。顾敏吃的并不多，而后就放下了碗筷。江绍明一瞧见，又是问道，“怎么不吃了？吃这么少？”其实哪里还能吃的下去，这样久违的父爱，都如同偷来的一般，让她无法负荷。所以，她只想快些离开。“我还有工作要做，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她再次提及。江绍明也放下了筷子，他沉默了下开口道，“小敏，其实要是不喜欢那个工作，我这边可以……”他再次旧事重提，顾敏蹙眉问道，“我没有不喜欢。”江绍明道，“外婆都跟我说了，说想去外地工作。”外婆。顾敏这才恍然明白，原来他会在这个时候找上她，原来是因为外婆告诉了他这件事情，更是原来外婆和他一直都还有着联系。“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顾敏回了一句，江绍明第三次提起，“工作的事情……”“工作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一次，顾敏不容他再多说，她打断了他。她忽而强硬的口吻，让江绍明怔住，半晌，他才幽幽一句，“怪爸爸，我知道。”顾敏亦是怔住，她瞧了他许久，才轻声说，“没有。”“要是没有，也不会一声爸爸也不肯喊我了。”以前虽然见面的时候少，但是总也是会喊的。顾敏心底划过一阵涩意，恍惚中回过神来，她轻声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外婆，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好。所以，不要为我这么操心了。我可以的，没问题。”江绍明眼中轻颤了下，他的声音愈发低沉，“爸爸知道自己对不起，没有好好照顾，怪我，应该的。”顾敏再也坐不住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我送！”“不了。”顾敏十分坚决的拒绝，江绍明很是无奈，他站起身来喊道，“小敏！”顾敏停步，听见他说，“有什么事情，一定给爸爸打电话。”顾敏“恩”了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离开的这一路上，顾敏都走的很快。然而她没有发现，就在大堂的一角里，一桌上正是热闹着，却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大厅处。那一抹身影又是闪现而出，一下就定格在他的眼中，让他的目光一聚。他贪婪的瞧着，一眨不眨。是她。他刚才没有瞧错，也不是幻觉。这边大堂里，一桌子人还在觥筹交错着，不断有人来敬酒，“仁总，来，我敬您一杯……”顾敏疾步而出，正要走出大厅，但是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她登时一怔，谁能料到，却看见一张熟悉的男性脸孔。这个人是谢文！谢文温声说道，“顾小姐，您好，我们二少请您去见他借一步说话。”顾敏自然知道他是谁，能让谢文出现的地方，除了他还会有谁。此刻，她更加明白，他就在这间餐厅里，或许就在某一处。她更似乎是能感受到那目光的投射，如此的灼热。但是她没有回头，也没有侧目去瞧。只是望着谢文，轻声说道，“很抱歉，我不会去见的。”“顾小姐……”谢文还在询问，顾敏一个闪身却是走过了他身边。而这一次，谢文没有强制地去拉住她，只是一路追着她而出。顾敏走出餐厅，立刻拦下了一辆车，上了车就扬长而去。谢文无功而返，折回到了唐仁修身边，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对不起，二少，顾小姐她走了。”唐仁修一下凝眸，心里聚集起一股子窒闷来。“仁总，来，我再敬您一杯……”这边对方经理还在敬酒应酬。修长的手指轻捏着酒杯，唐仁修将酒一口饮尽，“抱歉各位，今天临时有点事情，这酒就喝到这里了。们继续，不要扫了兴致，今天我做东。”他微笑说着，在众人的诧异瞩目下缓缓起身。谢文立刻跟随着他，两人一前一后离去。这边刚要走，后边却有人而出，似是认出了他，喊了一声，“唐二？”唐仁修闻声回头，瞧了过去，他微笑开口，“江叔，今天在这里也有饭局？”江绍明的妻子正是唐毓芬，唐家的表亲之一，也算是唐仁修的阿姨。“是啊，刚刚结束，今天也这么早走？”江绍明笑着回道。唐仁修淡淡一句，“事情没办成，只能走了。”“江叔，我先走一步。”余光瞥见车来了，唐仁修回了一声便上了车去。江绍明朝他微笑点头，却是狐疑。这位唐家二少，可并非是简单人物，分明就是个狠角色，仅仅不过是一年时间，竟然就入主总部更是拿下了最重要的金融部！究竟有什么事情，是让他办不成的？车子缓缓驶出景福轩，便往城市夜色里驶去——唐仁修坐在后车座，脑海里浮现起方才她头也不回离去的画面。顾敏，我会让主动来见我！五洲集团金融投资部——岳华一通内线电话进来了，“仁总，永康公司的康董来到了五洲，他想要见您。”岳华以为唐仁修会拒绝，可是谁料他会道，“让他上来。”“是。”立刻的，永康一行就由底楼的公关处接待着上来了。岳华又领着对方董事进了办公室，永康老总此番是带着下属王经理来的。其实用意不言而喻，他们是来道歉的。康董带着王经理进了办公室，王经理一直低着头，而康董也是降低了姿态，“仁总，之前的事情是……”康董摆明了就想是要息事宁人，被这只商场上的笑面虎给吃住了，要么被收购要么就是破产，此番棋差一招简直就是两难境地。康董想着今日唐家二少还愿意见他们一面，那么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谁能料到，唐仁修却打断了他，他只说了一句，“所有的话，我没有兴趣听，也没有时间听。”“那仁总，您看怎么办？请您给一次机会吧！”康董不禁哀求道。唐仁修忽而一笑，低声说道，“那我就给一次机会，只要她主动来见我！”……这天下午，顾敏正要出门。她一走出大楼，却被惊到了。因为大楼外边，站着两个人！顾敏定睛一瞧，才发现那位年过半百的男人是永康公司的康董，而他身后的男人则是她之前上司的经理王经理！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顾敏顿时升起警觉心，她立刻就要闪过不理！“顾小姐，对不起，请听我说几句！”康董却是疾步往前开口了，“我们在这里已经站了好久了，不想上去打扰，就只想和聊几句！我们是来向道歉的！”康董可没有忘记方才在五洲的办公室里，唐仁修警告的话语——要是惊扰了她，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