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护士说,说着俯下身体,将孩子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回小床里,孩子发出意犹未尽的声响。陈乔走到小床边,抬起头来看小护士,问了一个问题:他是有点儿饿了吧?!

    可能。

    于是他又走向奶瓶,奶粉在包里的某处安静的等候,直到陈乔将它从袋子里拎起,那是一罐铁皮罐的奶粉,罐身全部都是洋文,好在他于此精通,严格意义上来讲,那才是他的母语。

    陈乔仔细了说明,按照说明准备了温水,将奶粉放进奶瓶里,奶粉渐渐融化,瓶子里出现乳白色的液体,他拿起奶瓶来轻轻摇晃,然后扣上奶嘴,抬起手腕,将奶嘴对准自己手腕处,不烫,皮肤对他说。

    陈乔选择相信自己的皮肤,他的神经还没精明到会撒谎欺骗自己的主人。

    这一次陈乔有了经验,不过孩子吃奶的过程仍旧有些惊心动魄,比如有三次他差一点儿呛咳,但陈乔及时调整了姿势,小护士手插在护士服里安静的瞧着这一切。

    这是一天的下午,阳光透过窗户上淡蓝色的窗帘淡淡的洒进来。那一刻,小护士希望自己是个画家,用一支笔,把美好的画面收进那狭小的画布。

    凡世间一切美好都值得人们记住。小护士想的是记住而非留住。因为人类终归是要发现,世间一切美与丑,善与恶,可能被记住,却永远无法被留住。没有永恒。

    她突然间转身,身后留下一个短小而矮胖的身影,陈乔抬起头来,想跟她说声再见,或者说声谢谢,然而他只张了张嘴巴,空荡荡的空气在他的嘴巴里搅了搅,又出去。

    陈乔突然间发现,他其实并不想说话。

    低下头,就看到陈莫菲跟流年的儿子,他嘴巴有力的收缩,那是造物主赋予每一个人的本能,他的嘴巴十分有力,有几次他发现孩子奋力吮吸奶嘴,把奶瓶朝他的方向带过去,以至于陈乔不得不调整了姿势。

    这个小家伙,不像流年,流年没那么大的侵略性,他更像陈莫菲,陈莫菲的身上有侵略性。然而陈莫菲一直在尽量的隐藏自己身上的侵略性,她试图让自己变得-----怎么说呢?不像她自己。

    想到这儿陈乔突然间放下心来,在生与死的瞬间,人是会爆发出某种能量的,陈乔有理由相信,陈莫菲不会死。她不是个轻易肯向什么低头或者就范的人。有些人天生就是个叛逆者,有些人天生就是驯服者。而陈莫菲显然是前者。

    剩了大约能有十毫升,小家伙满意的吐出了奶嘴。然后他闭起眼睛,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陈乔放下奶瓶,把男婴抱起,另外一支手掌则支撑起男婴的腰,右手握成空拳,一下一下拍男婴的后背,没多一会儿,男孩儿打出一个响亮而饱满的嗝儿来。

    原来这么简单。

    陈乔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

    这时,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紧凑而且局促,不对,还有一点点从容。陈乔站起来,臂弯里抱着孩子,他觉得心像要跳出来,一张床出现在门口,白色的被子,被子下面覆盖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床两边有家属,有医护人员,陈乔失望的发现他并不认识那些人,所以他由此推断出来那床上躺着的一定不是陈莫菲。

    有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有时,有了消息,也未见得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消息这事儿很奇怪,人们盼着它,也怕着它。然而消息不过就是个消息,它其实没有办法改变消息真正要传递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