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到这个豆种——老刘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话题常常转变突兀。早些日子刘老道还不大能适应。然而这时候早已经习惯了。当下将那两个人抛去了脑后很自然地接上话:“这个……民以食为天,这些想来不过是……副食?”

    李云心边走边笑:“你看,我之前琢磨对了。你在这渭城里的生活水准,真真是个中产阶级——有营生、有地产,每天两顿饭吃精米,时不时还要吃肉饮酒。你这日子啊……偏远些地方的富户地主也未必比得上。”

    “不过毕竟渭城是繁华地……哎。你那些日子在南山,应该知道你那位吃什么吧?”

    刘老道微红了脸,然而没有否认:“心哥儿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是……她多食红薯。”

    “也幸好你们这儿有红薯了,产量极高的玩意儿。”李云心叹口气。“即便如此还很多人不能温饱。你看这城外连绵的好田地——没一亩是那些农户的。真属于他们的不过是些边边角角的贫瘠土地。他们就靠那些土地刨食儿。”

    “然后他们还为城里的几个大家族在这些地上种粮、种豆子。你往西边看,一片地——过几天就要种上豆苗。麻豆榨油,油渣豆饼是给那些佃户的报酬。白豆送去京华附近的庄子提色——大庆尚白嘛。”

    “这些东西……才是你所说的主粮。我们寻常吃的主粮。才是那些佃户的上好副食。”

    刘老道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些人,竟真至于如此?”

    “你觉得他们苦?还这是好的,是在渭城、是在渭城附近——庆国第一城啊。更偏远些的你想不到,我却能想象得到。”不知不觉李云心已经和他沿路走出好远,身后的渭城都快变成青色的影子了,“不过不怪你。就算是我那个时……嗯,别的有些地方,你同一个人说有官员每月两千枚大钱——合一两银的收入、还会有大把不知世情的人跳出来讥讽你才‘不知世情’——怎么可能有人收入那么低——却不晓得他们生活的那个城市、地区,可并不能代表全世界。”

    李云心起了谈性。滔滔不绝。但刘老道听得目瞪口呆。一则因为不晓得心哥儿关心这些做什么——他看起来可不像忧国忧民的人。二则是感叹……心哥儿竟然真会用心去了解这些、且这样详细。他一个神仙似的人物,竟不怕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等李云心顿了顿。也转头往身后瞥一眼,刘老道才得空问:“心哥儿所说的这些……我从前都不知晓。可叹心哥儿你这样的人物都比我更清楚些。只是……打算做什么?心哥儿先前去了于府。是打算……为那些百姓讨些好处吗?”

    “想多了。我可管不了他们——自古变法没有好下场,我可不趟这浑水。何况我说这些。也不是因为什么民间疾苦——只是让你明白,豆种的重要性。”

    李云心停下脚步。他们先前拐上了一条岔路,如今几已看不见渭城高大的城墙了。倒是西边隐隐约约有些村庄的轮廓。但房舍低矮,远谈不上漂亮。

    那是因为那村庄之后便是野原山。

    凌空子与白云心争斗。一条野原山洗悉数被焚毁了。虽说如今山上重冒了草芽出来,然而树木却是需要十几、几十年的时间来重新生长的。

    而没了树木——原本山中那些飞禽走兽几乎尽数被杀死、击死,大概之后十几年,这一条山都会是一座荒山了。

    山下,村庄旁,还有着大片的田地。田中生着些不知名的作物,但远没有渭城附近的沃野那样辽阔、丰美。

    李云心便同刘老道停在这田埂上。他们脚下有一条水渠,很浅。渠中多是淤泥。只有一点可怜的浑水洼。渠边路旁的青草也无精打采、蔫蔫地耷拉着叶子。

    李云心便用折扇往远处一划,将这些田地都拢起来:“这些田,现在长的是黄蒿。你看已经枯了。过几天点一把火,将这些黄蒿都烧了、然后就开始犁地。犁地三四天之后……你猜猜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