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吾望了望他,转身融入夜色。范羌长叹一声,率着汉兵,从后追杀羌兵,羌兵死伤无算。这时,耿恭、杨晏亦杀来,两军相会。范羌一脸兴奋,道:“哥哥神机妙算,四千兵就杀退了数万羌兵!”顿了片刻,又道:“哥哥,我们快追杀过去,一鼓作气,索性将羌兵驱出陇西,一举荡平西羌,可好?”也不等耿恭答应,驱马欲走。

    耿恭阻道:“羌弟且慢!一拳是打不死一只老虎的!”

    范羌停下来,十分不解。耿恭沉吟道:“羌弟,穷寇勿追!羌人素来凶悍,怎么只会奔逃呢?更兼迷吾有勇有谋,他们稳下心来,自会反击,我们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岂不事半功倍?”

    范羌一震,道:“哥哥,差点误了大事!可是,难道眼睁睁看着羌军从眼皮底子逃走吗?我实不甘心!”

    杨晏哈哈笑道:“范羌,什么时候像李敢一样,这么急了,你将心好好放在肚子里吧,哥哥运筹帷幄,自有安排。”

    一听到李敢,耿恭低下头,一脸伤心,低声道:“敢弟粗卤,一生悲苦,为了我,惨死都中。唉,他与我的心性一样,只适合呆在塞外。倘若敢弟此刻在这里,我们兄弟并肩作战,不知会有多么高兴,唉,可怜那次一别,竟成永远!”

    杨晏见耿恭悲伤,不禁愧疚,低声道:“哥哥,是我不好……”

    耿恭摆手阻止,叹道:“吴猛、李敢、张封……当年坚守疏勒的大汉勇士,大多亡逝,单剩我们几人。昨日豪气,尚在眼前,今却天人相隔,如何不令人伤神?何待你说!”悲悼了一会,耿恭壮声道:“既为战将,便将一生捐赠沙场,何必在此哀怜,徒作女儿态呢!羌弟,杨晏,迷吾败退,定然不服,你们过来,如此如此,自可杀死大半,谅羌兵再无复振之机了!”

    范羌、杨晏大喜,各率一军,备好弓箭,伏在暗处。耿恭却领兵鼓噪而行,从后追杀。行了一段,果见喊杀连连,羌兵密密麻麻,往这边杀来,当先一将,怒目圆睁,正是迷吾。汉兵才一千,当然不敌,耿恭率众略略一战,便即奔回。迷吾大喜,纵马扬刀,大声喊道:“儿郎们,杀过去,活捉耿恭!活捉耿恭!”羌兵士气大振,高呼杀敌,如飚风般狂扫而去。

    不一会儿,已奔过了几条道。迷吾恨得直咬牙,只盼追上耿恭,与他大战三百回合,奈何追得快,逃得也快。姚果在旁忽道:“渠帅,汉军前勇后怯,莫非有诈?”

    迷吾醒悟,道:“耿恭智勇双全,岂会一味逃跑,肯定有埋伏!”遂顿兵不追。

    汉军也停了下来,耿恭扬枪,大声喊道:“迷吾,手下败将,我已在后面设下精兵数万,敢不敢决一死战?我若胜,你等退回西羌,永不反叛;你若胜,我便东归洛阳,誓不踏入塞外半步!”

    迷吾沉吟不语。这时,汉兵齐声谩骂,十分难听,迷吾不禁大怒,顾姚果道:“汉军实在可恨!不如杀过去,一吐心中怒气!”

    姚果忙道:“渠帅,小不忍则乱大谋!”

    “马防退时,明明说耿恭无兵无粮,我料此言属实,否则,刚才我军败退,为何不乘胜追击?再说,此地为戈壁,纵有埋伏,又有何惧!”说完,迷吾不顾姚果劝阻,率众直追。姚果长叹一声,亦跟了上去。

    汉兵见了,当然返身就逃。这一逃一追,转眼便到了伏击地。戈壁之上,尽是干枯的苇草,风呼呼吹,簌簌作响。姚果惊道:“渠帅,不好,苇草茂盛,怕是伏有汉兵!”

    迷吾也有些心慌,壮声道:“汉兵不多,纵有伏兵,却也不怕。”话落刚落,苇草之中,突然射出许多箭,漫天漫地,羌兵一时不及防备,竟被射中多人。羌兵大怒,连声号叫,踏着死尸,挥刀向前冲去。然而,箭如飞蝗,不过抛下更多尸体,与事无补。姚果厉声道:“将毛毡立起来,挡住来箭!”

    原来,戈壁阴晴不定,羌兵身上,都负有毛毡,闲时遮雨,战时挡箭。当下,羌兵聚在一起,高举毛毡,嗖嗖声不绝于耳,那箭都射在了毛毡上。迷吾大喜,喝道:“缓缓向前,汉兵不过伏在苇草中,到了那里,弓箭便无益处!”一面小心翼翼,生怕被范羌发现。

    过了一会,羌兵已至苇草处。突然,苇草里喷出许多液体,似雨非雨,洒在身上,十分滑腻,羌兵莫名其妙,正常挥刀杀上去。不远处,又射来无数火箭,落在毛毡上,毛毡顿时被点燃,呼地一声,火光窜至半空,毕毕剥剥,瞬间将羌兵吞没。羌兵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忽然一股钻心的痛袭来,急忙抛下毛毡,返身欲逃。然而,到处都是人,接踵摩肩,一个个都着了火,一时之间,哪里有路?况且四面八方,都是苇草,瞬间便成了火海,羌兵哭爹喊娘,惨叫连连。戈壁顿时天愁地惨,成了人间地狱。

    汉兵见了,胆战心惊,不忍卒视。耿恭叹道:“火烧羌兵,十分残酷,这恐伤我阴德,令我亦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