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呜咽,草木哀戚。望着一地尸体,秃鹰大喜,将弓往地上一掷,道:“耿将军,兵已杀尽了,我们驱兵去窦府,赶紧拿住窦固吧。”

    耿恭怔了片刻,一脸悲伤,喃喃道:“何苦如此,何苦如此……本是同胞,何苦自相残杀?倘若戌卫边陲,为国而死,该有多好?却要祸起萧墙。”顿了顿,他不忍再看,转过身,道:“径去窦府!”

    秃鹰大喜,紧了紧战袍,迈开脚步,往前走去。忽听耿恭一声厉喝:“谁?”秃鹰一惊,却见耿恭如一道闪电,身剑合一,急飘而去。叮咚一声,耿恭已与一白袍人战在一起。两人快若疾风,瞬间过了十余招。

    秃鹰睁大眼睛,细细瞧去,连身影都分不清,不禁暗叹:“天下竟有如此快的剑法!那人是谁?竟和耿将军不相上下!”秃鹰素以“快刀”闻名,然而,与他们一比,简直如慢动作一般,不值一提。

    这时,耿恭与那人已战了百余回,仍是旗鼓相当。苍穹之下,秋风瑟瑟,杀气腾腾,林中枯叶为剑气所摧,如雪花般片片飘落。秃鹰拾起箭,紧紧瞄着,双手颤抖,生怕误伤耿恭,哪里敢射?他随着范羌,亦学了不少箭法,箭术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

    又战了一会儿,耿恭突然剑势一慢,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却是以慢制快的打法。那白袍人却不耐烦,唰唰几剑,凌厉无比,然后往后一撤,道一声:“告辞了!”便托剑跳出圈子。

    秃鹰大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下使出浑身气力,引弓便射,疾如旋踵,隐挟风雷之声,竟有范羌的几分气势!几乎同时,耿恭一招“白虹贯日”,如同闪电,直扑过去。白袍人一惊,奋力往旁一跃,箭贴着身子飞过。然而,耿恭那剑,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只觉右腹一痛,剑已刺入,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白袍。那人一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后便退,夺路而长,眨眼便没了踪影。

    耿恭也不去追,急道:“秃鹰,你率二千军围住窦府,我带一千军入府去抓窦固,记住,一个都不能放过!”

    窦府,窦固意气风放,大会诸将,杯来杯往,已有几分醉意,他又想起窦氏那段苦难的日子,满门入狱,几至灭族。如今,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尤其这次,通过巫蛊,清除异己,盈廷之中,遍布心腹!他禁大喜,正待举杯,李道人捂着腹部,急匆匆跑来,白袍之上,一团猩红,宛如雪地中的梅花,很是刺眼。窦固一惊,心想:“李道人武艺高超,谁能伤他?难道出事了?”忙问:“你受伤了?怎么了?”

    李道人脸色苍白,靠在墙上,喘息道:“将军,快举烽烟,快举烽烟!”诸将一愣,统将酒杯放下,齐刷刷盯着李道人。

    窦固摇头道:“猛将百名,精兵数千,俱在府中,纵然有乱,自可平复,何必去点烽烟?自乱军心!”

    李道人叹息一声,道:“我去巡逻,见左右别园,已无柳、吴二位将军踪影,料知凶多吉少,急忙去寻。结果路上碰到一人,竟是……”他腹部又痛了起来,顿住不语,强行忍住。

    窦固心里一乱:“是谁?”

    “竟是耿恭!他将吴义宣及手下三百兵,诱入府后洼地,用箭将他们射死!恐怕柳元景,此时早已身亡!这时,耿恭发现了我,一剑将我刺伤!”说完,李道人咳了起来。

    窦固倒吸一股冷气,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耿恭明明在诏狱,为什么会出来?他为什么要围攻窦府?究竟奉了谁的命令?”可是,他心里有些不信:“柳元景精明,吴义宣勇猛,耿恭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将二人悉数杀死……”

    正想着,奔来几名府兵,神色苍惶,颤声道:“将军,不好了,不好了,窦府被围了,四面八方,都是兵……”

    窦固脸色一变,道:“柳元景、吴义宣呢?难道真被杀了吗?”李道人心中悲叹。原来,在别园设伏时,李道人便有异议,说柳元景、吴义宣两人,一个贪财,一个好斗,皆不可遣。可这两人素来是窦固的心腹,他哪里肯听?

    诸将面面相顾,窦固忽然想起,几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明帝遣来御林军,不由分说,闯入府中,将窦府氏上下百余口,抓得一个不留,投入狱中……窦固恨恨不已,将酒杯往地上一掷,怒道:“先举烽烟!”府兵领命,转身离去。

    窦宪霍然而起,拨剑砍翻案几,大声道:“皇上怎能如此无情?当年若非叔父,他岂能君临天下?如今羽翼丰满,便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哼,我窦氏既能立一帝,难道就不能废一帝吗?叔父,洛阳城内,有南、北二军,城外还有天配军,我们有何可惧?就是如今,府内有精兵良将,区区耿恭,又怎么能阻得住?不如反客为主,立时杀入皇宫……”诸将听了,不禁热血沸腾,都站了起来,一脚踹翻案几,磨拳擦掌,叫喊道:“休说废一帝,立一帝,窦将军文韬武略,功勋显赫,天下莫不畏服,难道就做不得皇上吗?”

    “住嘴!”窦固脸色铁青,须发皆张,怒气腾腾地站了起来,刷地一声,抽出佩剑,当头劈下,案几应声断成两截,恨道:“武帝以来,我窦氏便为朝廷重臣,百余年来,匡扶社稷,俯济苍生,殚精竭虑,从未懈怠,哪有一个是乱臣贼子?楚王英、广陵王荆案,已让我窦氏蒙受不白之冤,你等何人?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哼,谁若再说半个字,本将便一剑刺死了他!”说完,他狠狠瞪着窦宪、李道人,诸将吓了一跳,噤若寒蝉,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