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了！做什么的？”
韩亦昭一身不合适的肥棉袍子，弓身陪笑道：“军爷，这是小的浑家，进城找个产婆。”萧定缩在一床破棉被中，拿红布包着头，捧着衣服里的枕头哼哼呀呀呻吟。一个军士伸手来翻，萧定的呻吟高了些，韩亦昭道：“我浑家怕是难产……”往那人手里塞了一小串铜板，打躬央求道：“生了一夜生不下来，急得很。”
那军士拿了钱，若无其事地道：“难怪了，进城这般早。”一边指教道：“城里在搜乱匪，老老实实看大夫，不要乱跑。”韩亦昭奇道：“乱匪？”那士兵道：“说是魔教妖人作乱，将不少人魇着了。大冬天的，细柳城里居然满地蜈蚣青蛇。”
萧定的呻吟顿了一下，又拔高了些，军士嫌弃地摆摆手，韩亦昭拉起排车就走。走出两个拐角瞅见无人，在巷子里把车一扔，萧定扯了包布和枕头，道：“跟我走。”
韩亦昭跟着他走街串巷。萧定显然对这里道路极熟，曲曲折折转了几条巷子，到了一家小药铺前面，门口挂着“诚济堂”，上着板。萧定拍了两下门，有个女孩的声音在院子里应道：“来了来了。”跟着两块门板一卸，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扎着两根辫子，鞭梢还坠着个红绒球，天真可爱，此时见了萧定，呀了一声，跟着就往屋里跑，一边喊：“三叔三叔！”屋里有个中年汉子声音道：“跟你说了不要开门！”一边扬声道：“咱们自家病着，这几日不卖药……”
“邵三叔，”萧定手扶着门板，轻轻说。“是我。”
那中年商人一怔，走出来两步向他脸上看去，打量片刻，惊得啊地一声。“萧先生！”忙忙将板子卸了，萧定缓步走了进来，四下环顾，淡淡道：“家里什么样子？”邵三看看他背后的韩亦昭，略有迟疑。萧定道：“我义父呢？”
邵三又看看四周，小声道：“说是不太好……”萧定问道：“有没有央夏的消息？”邵三摇头叹道：“我们是最外围，不过替家里经营一些表面生意，内坛向来对我们眼皮也不肯抬的，怎能知道里面的消息？就是老教主的事，也是听他们闲说起来的。”萧定似乎有些站不住。靠着门板，道：“给我备一辆车，抓上一副药煎了，晚上我要回去看看。”邵三一凛，道：“抓什么药？”萧定不假思索，道：“防风，白芷，天南星。”邵三点点头，喊了一声：“应棋！先安排萧先生歇下！”
先前那女孩邵应棋一直在门口偷看，此时脆生生应了一声，跑过来扶住萧定往后院走。萧定半个身子就支在她肩上，邵应棋走了两步，问道：“萧先生伤了哪里？我帮你换药。”萧定摆摆手不答。邵应棋似乎忍了忍，又问道：“先生，他们说央夏姐姐……”萧定突然看她，邵应棋被看得一缩，声音小了下去。“跟男人……跑了……”萧定脸色铁青，问道：“还说什么了？”邵应棋怯怯地道：“说那男人是个……是个同罗人！”
萧定晃了一下，勉强站住了。邵应棋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真的不是？他们都说央夏姐姐是鬼迷了心窍。那同罗人勾引了她，让她去给老教主下了毒，她逃了，你又不在，家里就没一个能主事的，都乱了。你追到了她没有？”萧定突然打断道：“铺子里头的药全不全？”邵应棋怔了一会儿，道：“全是全的，但是……”
萧定已经进了后院，道：“央夏的事情，我自己去找义父请罪。以后……不许你们再提！你也出去！”邵应棋吓得一吐舌头，掉头跑了。又过了一时，拿托盘端了热腾腾一盆小米粥进来，熬得金黄黏稠，旁边几碟清淡小菜，两枚煮熟的鸡子。萧定自己动手，给韩亦昭盛了一碗，道：“怠慢了。”
韩亦昭自五里坪波折以来与萧定颇有一番同仇敌忾，萧定决断之明、应变之速、武功之俊，几乎都是他平生罕见，由不得惊艳心折，关系已颇缓和，他这几日又扎扎实实地在这具身体上讨回了足够的便宜，也就顺手剥了个鸡蛋给他。萧定双手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啜粥，手指亦极好看，修长洁净，指骨清晰，指根微带一点习武人的薄茧。韩亦昭盯了一会他的手指，忍不住问道：“谁跑了？”
萧定看着他，苦涩地笑笑，道：“韩将军之前不是动问敝教右使？我们姐弟两个，我姐姐闺名央夏。”韩亦昭道：“姓央？”萧定道：“她是苗疆的弃婴，跟着我义父姓卫。”韩亦昭才知魔教的左右双使是教主卫昙收养的一双儿女，又问道：“她私奔了，你去追？”萧定道：“我在鹿角博上截杀同罗斥候，她突然现身，给了我一刀……”就不再说下去，只垂下眼睛柔声道：“韩将军，义父于我恩重如山，如今生死不明，容萧某今夜探过，再来领死。”
韩亦昭心底突然泛起一丝怜惜，大大咧咧地允诺道：“我好人做到底，晚上送你去。”
韩亦昭一身不合适的肥棉袍子，弓身陪笑道：“军爷，这是小的浑家，进城找个产婆。”萧定缩在一床破棉被中，拿红布包着头，捧着衣服里的枕头哼哼呀呀呻吟。一个军士伸手来翻，萧定的呻吟高了些，韩亦昭道：“我浑家怕是难产……”往那人手里塞了一小串铜板，打躬央求道：“生了一夜生不下来，急得很。”
那军士拿了钱，若无其事地道：“难怪了，进城这般早。”一边指教道：“城里在搜乱匪，老老实实看大夫，不要乱跑。”韩亦昭奇道：“乱匪？”那士兵道：“说是魔教妖人作乱，将不少人魇着了。大冬天的，细柳城里居然满地蜈蚣青蛇。”
萧定的呻吟顿了一下，又拔高了些，军士嫌弃地摆摆手，韩亦昭拉起排车就走。走出两个拐角瞅见无人，在巷子里把车一扔，萧定扯了包布和枕头，道：“跟我走。”
韩亦昭跟着他走街串巷。萧定显然对这里道路极熟，曲曲折折转了几条巷子，到了一家小药铺前面，门口挂着“诚济堂”，上着板。萧定拍了两下门，有个女孩的声音在院子里应道：“来了来了。”跟着两块门板一卸，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扎着两根辫子，鞭梢还坠着个红绒球，天真可爱，此时见了萧定，呀了一声，跟着就往屋里跑，一边喊：“三叔三叔！”屋里有个中年汉子声音道：“跟你说了不要开门！”一边扬声道：“咱们自家病着，这几日不卖药……”
“邵三叔，”萧定手扶着门板，轻轻说。“是我。”
那中年商人一怔，走出来两步向他脸上看去，打量片刻，惊得啊地一声。“萧先生！”忙忙将板子卸了，萧定缓步走了进来，四下环顾，淡淡道：“家里什么样子？”邵三看看他背后的韩亦昭，略有迟疑。萧定道：“我义父呢？”
邵三又看看四周，小声道：“说是不太好……”萧定问道：“有没有央夏的消息？”邵三摇头叹道：“我们是最外围，不过替家里经营一些表面生意，内坛向来对我们眼皮也不肯抬的，怎能知道里面的消息？就是老教主的事，也是听他们闲说起来的。”萧定似乎有些站不住。靠着门板，道：“给我备一辆车，抓上一副药煎了，晚上我要回去看看。”邵三一凛，道：“抓什么药？”萧定不假思索，道：“防风，白芷，天南星。”邵三点点头，喊了一声：“应棋！先安排萧先生歇下！”
先前那女孩邵应棋一直在门口偷看，此时脆生生应了一声，跑过来扶住萧定往后院走。萧定半个身子就支在她肩上，邵应棋走了两步，问道：“萧先生伤了哪里？我帮你换药。”萧定摆摆手不答。邵应棋似乎忍了忍，又问道：“先生，他们说央夏姐姐……”萧定突然看她，邵应棋被看得一缩，声音小了下去。“跟男人……跑了……”萧定脸色铁青，问道：“还说什么了？”邵应棋怯怯地道：“说那男人是个……是个同罗人！”
萧定晃了一下，勉强站住了。邵应棋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真的不是？他们都说央夏姐姐是鬼迷了心窍。那同罗人勾引了她，让她去给老教主下了毒，她逃了，你又不在，家里就没一个能主事的，都乱了。你追到了她没有？”萧定突然打断道：“铺子里头的药全不全？”邵应棋怔了一会儿，道：“全是全的，但是……”
萧定已经进了后院，道：“央夏的事情，我自己去找义父请罪。以后……不许你们再提！你也出去！”邵应棋吓得一吐舌头，掉头跑了。又过了一时，拿托盘端了热腾腾一盆小米粥进来，熬得金黄黏稠，旁边几碟清淡小菜，两枚煮熟的鸡子。萧定自己动手，给韩亦昭盛了一碗，道：“怠慢了。”
韩亦昭自五里坪波折以来与萧定颇有一番同仇敌忾，萧定决断之明、应变之速、武功之俊，几乎都是他平生罕见，由不得惊艳心折，关系已颇缓和，他这几日又扎扎实实地在这具身体上讨回了足够的便宜，也就顺手剥了个鸡蛋给他。萧定双手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啜粥，手指亦极好看，修长洁净，指骨清晰，指根微带一点习武人的薄茧。韩亦昭盯了一会他的手指，忍不住问道：“谁跑了？”
萧定看着他，苦涩地笑笑，道：“韩将军之前不是动问敝教右使？我们姐弟两个，我姐姐闺名央夏。”韩亦昭道：“姓央？”萧定道：“她是苗疆的弃婴，跟着我义父姓卫。”韩亦昭才知魔教的左右双使是教主卫昙收养的一双儿女，又问道：“她私奔了，你去追？”萧定道：“我在鹿角博上截杀同罗斥候，她突然现身，给了我一刀……”就不再说下去，只垂下眼睛柔声道：“韩将军，义父于我恩重如山，如今生死不明，容萧某今夜探过，再来领死。”
韩亦昭心底突然泛起一丝怜惜，大大咧咧地允诺道：“我好人做到底，晚上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