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韩亦昭从屋子里出来,见院子里祁霄正在打一套五禽戏,不由笑道:“倒真像个道士了。”祁霄道:“兄弟我是什么出身,难道你忘了?我爹祁时景,那是太医院的院正,这五禽戏我从小打到大的。”韩亦昭才隐约想起来,他家确然是太医院的根底,忍不住奇道:“这么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你爹也能进天牢?”

    “老头子是替我倒霉。”祁霄苦笑,又是神气一冷。“你知道秦杞是个天阉吧?”见韩亦昭瞪大眼睛,续道:“他也知道自己不行,就到处找了美人来,让她们用嘴,他自己腰上套着假鸡巴,拿那东西和手,一夜一夜折磨她们,当真是京师秽闻!他反反复复来要壮阳的方子。但药吃了多少,鹿血喝了多少,下头那东西仍是跟死了没什么分别。后来他就疑心是太医院暗中和他作对,故意整治了两番,我气不过,仿着老头子的笔迹,在一张方子上加了三钱巴豆。”韩亦昭吃了一惊,道:“之后怎样?”祁霄苦笑道:“我逃了,我爹顶了罪。”

    他年轻的脸就往下一沉,有种消磨得疲惫的少年意气。“小爷总要拿点什么东西,才能把老头子从牢里换出来。他们劝我给秦杞好好选几个美人,或是什么新鲜刺激的淫戏秘药,据说有些格外新鲜罕见的玩意儿,还能激得他硬一阵子,可……我怎么能做那般不是人的事?……我一横心,就来了雁归原,靠着义军找一条出路。”

    韩亦昭不知他是这般出来,只想着找个话头引开他愁绪,突然心里一动,鬼使神差问道:“你也算是有家学,有没有听过一种人,看着是男人,连那东西也是男人的,只是……下头还长着个女人的穴的?”祁霄回过神来,大笑,道:“你要是拿正经脉案来考较我,兄弟实在学得是乱七八糟,但这些疑难杂症,医道轶闻,那可是看了一肚皮。你说的这个症候极其冷僻,我只在古书上读过,唤作‘阴阳交征’,外观与男子无异,甚至阳物也能行房射精,但却又与女子一般,月月行信来潮。”

    他促狭一笑,做了个下流的手势。“这症候胎里带来的,极其罕见,其人多半是当男子教养,若能一辈子不破女身,就与常人没什么差别。但只要……落了元红,此后就淫乱无比,隔三差五总需阳精滋养。古书上说,以前大富大贵之家,有专门搜罗这种阴阳交征之体,蓄养起来当做奴宠,甚至拿出来待客的,据说另有一番妙处,令人称羡,只是太过罕见,后来只传为轶闻了。”

    韩亦昭心头乱跳,重又问道:“他破了身子,若没有人交合,那便怎样?”祁霄不经意地摊开手,笑道:“能怎样?水火未济,肾经虚热,怕是烧得生不如死,给一根鸡巴都要跪着求了。你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肏过?”

    韩亦昭哪里敢接下去,含糊应了,又转过话题道:“你说这盟约,咱们答应不答应?”祁霄道:“军师不愿意,我心里也是没底。可……”

    他幽幽吐了口长气,蹲下来拔了根枯草在嘴里嚼着,颓然道:“上哪里去弄马?前几番你也见过了,同罗人的马队何其雄壮,那还不过是些游骑,可咱们!”他恨恨拍着大腿。“咱们的兵,好一点的骑的是骡子!”

    “买得到么?”韩亦昭对此并无所知。

    “咱们没钱。”祁霄恨恨地嚼着草根。“一百匹马!我连饷银凑着都难,京中的宅子已是卖了,再过上半年天气,人吃马嚼,非把我逼死不可。”

    他仰头望天。“再有三四个月,夏季来了,同罗人的马就肥了。不到秋天麦收,就要南下来劫掠。怕是要打一仗大的!有了你,咱们马队功夫上不虚,要是能打得漂亮一些,不说这边的百姓保得住,咱们……你和我的事情,就有戏!可……我总不能让咱们的人骑着骡子上阵!”

    他焦躁地站起来,把嘴里的草根啐在地上。“不管了!亦昭,我答应他们!别说跟魔教结盟,我叫他爷爷都成。错过这个节骨眼,就是再弄来一百匹马,也来不及训出好马队了!……史兄弟怎么想?老子不管他史以楚怎么想!这个军师他爱当就当,当不了,也给我滚蛋!”

    他转了两圈,蓦地在院子里扯了嗓子就喊。“卫老爷子!卫老爷子!咱们答应了!什么时候入伙,立个字据!”

    东边厢房门轻轻一开,是萧定自卫昙房里出来,举手止住他呼喊,轻轻道:“噤声,我义父刚睡着了。”祁霄看看天色,笑道:“辰时都过了,老爷子好睡。”萧定皱眉,道:“他一夜不曾睡,四处传令给你去调马!”祁霄又是惊又是喜,笑道:“一百匹不齐备,先让我牵上十匹八匹的都成。”萧定看着他,沉着声音道:“是五百匹!”

    饶是祁霄为人滑稽,此时也禁不住瞪大了眼睛,颤颤巍巍地重复了一遍。“……五百匹?”

    萧定靠着庭下的廊柱,脸上淡淡的,只点点头,道:“义父说,义军只管在前面抵挡,这军马我们出了。他知道你们钱粮上怕不能为继,叮嘱了一句,今后支银给米有什么难处,道长也不妨开口。”又道:“天牢那一边,我们眼下是没什么路子,就是想办法塞些银两进去,让人在里面不受活罪,道长也不必过于揪心。”

    祁霄愣了一会,眼圈竟而微微一红,哽咽道:“多谢卫教主。”

    “今早天未亮时,已经将这里的所有人都撒出去备马了。”萧定眼圈下面浅浅的一痕青黑,疲惫地道:“半月之内,给你们筹够了送过去。”祁霄千般感谢了。韩亦昭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下流念头,这人下头还塞着那方棉帕不曾?忍不住又瞟了一眼。

    萧定自不知他头脑里这些龌龊画面,只瞅无人处突然回过身来,向着韩亦昭一躬及地。韩亦昭满脑子都是他昨夜那一番放荡,猝不及防,惊得退了一步,道:“你做什么?”萧定仍是弓着身,轻轻道:“昨夜席间言语不敬,义父命我向韩将军谢罪。”

    韩亦昭就怔在那里,心里登时软了,道了声不敢当,要待伸手去扶,但想起日前那一桩旧案,心里又恼起来,恨恨道:“左使当日不曾取下我这颗人头,已经是感激不尽,哪有敢怪罪的道理?”萧定淡淡道:“当时不曾下狠心,事后时常后悔。”韩亦昭不想他冒出这一句来,也就冷笑道:“你自下你的狠心,做什么要追着我们结盟?经了那一遭教训,要我再信你不背后捣鬼,却是难了些。”萧定咬着牙,道:“是义父毕生心愿,做儿子的自当成全。”韩亦昭道:“左使倒大方得紧,连自己的身子也愿意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