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是被棠棠的叫唤吵醒的。小小的女孩子砰砰在敲偏厦的门。“姐姐!姐姐!出来陪我玩!”

    他打了个极大的呵欠,迷迷糊糊伸手去推韩亦昭,想要他去应付,推了两下,见他不醒,还待再推,突然听见内室似乎一声隐隐约约的呻吟。

    他随父行医日久,对病患在极度痛苦中发出的这种不自觉的呻吟实在是极其熟悉,待想明白这呻吟发自何处,突然间就出了一身冷汗,自地下爬了起来,扑到内室门缝里去听动静。果然过了没几息,内室就又传来一声极痛苦压抑的呻吟。

    祁霄慢慢推开隔门,随即瞪大了眼睛。

    他颤着手掀开了内室床上的被角,就是倒退两三步,震骇望着眼前,似是被惊得一动不能动,跟着才抬头往上去看。

    床上人就那么坐着,不言不动,也静静地看着他。

    祁霄倒退着,一步一步退出了内室,突然像是才反应过来,猛扑到偏厦床边上,他一时间唤不醒韩亦昭,几乎就是连踢带打。“起来!起来!”韩亦昭睁了一下眼睛,祁霄抓住他,急道:“他把满满一壶烈酒……灌进下面去了……”韩亦昭兀自昏昏沉沉,问道:“谁?灌在哪里?”祁霄急得跺脚,道:“他那个……那个女人的逼!”

    韩亦昭脑子里轰然一声,酒一瞬间就全醒了,跳起来就往隔壁冲。进去时就看见萧定拥被坐着,似乎毫无异状,但面上神情却有些痛楚和决绝。韩亦昭看见这神色,就知大事不好,兀自存了一点侥幸,颤声问道:“你……”一低头,却已经看见被子湿了一角,垂在榻边,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地上已汪了一块巴掌大的水泊。

    他一横心,抖手就掀开那一床被。还没看得清楚,就被极冲鼻的酒气混杂着血腥气呛得几乎倒退了一步!

    而萧定只是极冷淡地笑笑,反问道:“谁要给你生孩子?”

    韩亦昭腿一软,几乎是扑跪在他面前,低头去看。萧定裸身坐着,腿间兀自夹着那只铜壶,细颈及根没入,看长度显然直接捅进了胞宫,满满一壶足有一斤多的酒水都灌在里面,萧定下腹都已浑圆凸起,倒似骤然怀了七八个月一般!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就跪在榻边,抖着手慢慢去扯。但那一节带着弧度的铜管卡在宫口,竟然是进来容易出去难!韩亦昭试着转了一下,萧定上身立时就是哆嗦了,两腿不自觉地并紧,几乎是无意识地颤抖,波地一声轻响,那壶身退了出来,萧定腿间跟着就涌出一股淅淅沥沥的淡薄血水。祁霄一颤,转脸看着韩亦昭,喃喃道:“见红了……”韩亦昭颤声道:“怎样?”祁霄道:“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啪地一声,韩亦昭摔了他一个耳光。“谁问你孩子!”

    祁霄突然醒觉,蹦起来就冲出屋去。过了一会,气喘吁吁又跑了回来,把一小把药丸没头没脑往萧定嘴边塞。韩亦昭急问道:“是什么?”祁霄急道:“给我把他嘴掐开!我爹亲手制的补心丹,防他见了大红!”

    萧定倒也并不抗拒,随着他的手顺从地张开口,将那药丸噙在嘴里。祁霄跪在他腿间,拿两指探进去试了一下,站起来就去案上抓笔,扯下一张书页草草写了个方子塞给韩亦昭,指着道:“这些药我都备着!我房里有药吊子,急煎半个时辰!快去!”见韩亦昭出去了,又指着萧定厉声道:“你躺下!下身垫高!”说着强将他按倒了,拖了一只枕头过来垫在他腰下,便去把他的脉,一边骂道:“你就是想死,也不用如此的磋磨我!”

    萧定脸色惨白,只神志依旧清醒,竟而笑了一笑,歉然道:“难为你了。”祁霄恨得牙根发痒,霍然站了起来,骂道:“你不过是拿酒将那胎儿生生的毒死了!你宫口连一指也没有开,怎么生得下来!”萧定垂着眼睛,慢慢道:“生不生得下来都是无妨,左不过再少活上三五个月的时光,它死了,我便不必做母亲。”祁霄万想不到他是如此的心思,只气得手脚发抖,道:“你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萧定漠然道:“祁道长,天生我一个这样的身子,若只是为了让我日夜张着腿挨肏,给别人怀胎生子,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

    他下体被枕头垫高,双腿自然分开,畸形之处一览无余,此时两腿之间不时就淅淅沥沥地流下一股水来,也分不清是羊水是酒水。那胎儿在他胞宫里或许还未全然死透,尚在做最后的挣扎,就看着萧定浑圆的小腹上一阵一阵的痉挛发紧,有时竟似剧烈地凸起了一块来。祁霄心里不知怎的冒出一个念头。“幸好亦昭不曾亲眼见到!”他此时竟不盼着韩亦昭煎药回来,抬头去看萧定。

    萧定也正垂首注视着自己的孕肚,面上也说不出是痛苦内疚,还是释然解脱,只小腹上那一番痉挛越来越甚,整个腹部硬得厉害,他面色也就惨白得厉害,额头先是渗出细密汗珠,跟着就是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脖颈淌了下来。祁霄试着在他肚腹上按了一下,萧定猝不及防地呻吟一声,两条腿本能地踢了一下,祁霄骂道:“你现在知道疼!”又把手往他身子里试了一下,抽了出来,喃喃道:“总也得开到五六指才行!”急步走到门口出去望了两遭,突然喜道:“药来了。”跟着帘子一挑,是韩亦昭端着药吊子挤了进来。祁霄急下手将药汁滗了,浓浓的一碗稍晾凉些,就端到萧定唇边,一滴不漏的灌了进去。

    这一碗药也不知道是如何霸道,刚下去没一炷香时分,萧定就已经克制不住,断断续续的呻吟出声,两手在床上四处抓挠,最后就捞住床栏攥着,手背上一阵一阵的绷起青筋,全身水里捞出来一样。韩亦昭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药?他这般……”祁霄道:“桃仁,红花,莪术,麝香。都是峻下逐水的药性!他不是生产,只是活生生的把自己宫口捅开了,可子宫不会张缩……那东西死透了,还堵在里头!只有拿猛药催着他宫缩,让他从下头强生出来!”韩亦昭道:“未免太猛了一些!”祁霄急道:“他是这样的身子!旁人用缓药,慢悠悠生到明日去也等得,他再熬过了午夜,怕是心力都耗竭了!”

    韩亦昭一凛,就低头去看萧定的脸色,果然就见惨白之下透着一点青灰。他在床边跪了下来,不错眼地看着萧定,伸手竟又去试他呼吸心跳。萧定于剧痛中也略牵了一下唇角,似乎是想笑一笑,缓缓道:“我没死。”又道:“那东西……是死了,已经不动了。”祁霄听得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去看韩亦昭神情,却见韩亦昭只是望着萧定,低着声音道:“死便死了!你给我挺着!”萧定问道:“我杀了你的孩子,你恨我不恨?报仇不报?”韩亦昭道:“总得你活着,教我有仇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