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了?”皇帝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颇觉好笑,只眉毛一挑,“她如今无论是如何了,都不是你能过问的事情了。”

    那语气中仿佛带着一丝丝不可掩饰的同情,“你也不用绞尽脑汁地诓骗人,你来干什么,想干什么,朕都清楚得很。朕今日只告诫你一句话,无论当初你的脚踏入大梁的时候,还做着什么美梦,如今都不要再做了,那不过你一个人的黄粱一梦罢了——”

    他轻轻一笑,那一双桃花眼越发地好看,“如今你的梦该醒了,淣淣她已经做了朕的皇妃了。”

    “皇妃?皇妃?”杨子岘乍听此言,心中愤懑不已,一时间不管不顾,愤愤然道:“果然!果然!景阳果然是在你手中!皇妃?景阳怎么会稀罕当你那个什么劳什子皇妃?景阳当初嫁给你兄长,乃是皇后之尊!可惜你那兄长狼子野心,撕毁婚约,害得景阳身中流箭,足足七日昏迷不醒!好笑的是,他自己也是咎由自取,落得了个脸盖黄土的下场,真是人人拍手称快!如今,你乃是一国之尊,竟然做出此般李代桃僵的事情,竟然偷偷摸摸地将景阳掳入宫中,还装模作样地封了一个什么承徽来掩人耳目,真是比你那豺狼一般的兄长还不如!”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场困兽之挣的好戏:“怎么,一听到皇妃两个字,你就受不了了?朕告诉你,便是没有名分,淣淣也情愿跟着朕——你不是同淣淣颇有些交情么?竟然还是如此不了解淣淣?她可是在乎这些虚名和权势的人?”

    杨子岘断然反驳:“景阳是不在乎这些,但她也不会瞧得上你和你那个虚伪至极的兄长!你们如何是我南朝皇帝陛下的对手?你们在战场上当不了血性男儿,做这般偷鸡摸狗的事情倒是熟练得很!你们只敢对区区一个弱女子下手,你兄长买了刺客射杀景阳,你更是龌龊不堪,将景阳关入宫中,不过就是想用此来威胁我南朝皇帝。在下今日也是开了眼界了,原来这便是你大梁的为君之道!”

    皇帝站起来,居高临下,一字一句:“朕如何为君,尚不用你来指手画脚!朕刚刚忘了告诉你,淣淣同朕现在是如胶似漆,无话不言,今日便是淣淣同朕求了请,放了你出去。”

    杨子岘涉世未深,向来循规蹈矩,又颇有些迂腐之气,一时间竟将自己和景阳的处境忘得一干二净:“景阳,景阳她绝不会爱上你这鼠辈!她同我情投意合……”

    哪料到,这情投意合四个字将迟皓激得勃然大怒,他猛然几步上前,恶狠狠地一把扼住那杨子岘的脖颈,牙关紧咬地道:“朕今日将你提了来,只缘着淣淣说你同她颇有渊源,苦苦求着朕要饶了你一命,朕瞧着淣淣的脸面,本打算直接将你这宵小之徒直接逐出我大梁罢了,结果没想到你胆大包天,竟然口出狂言,诋毁圣誉……居然还肖想朕的皇妃……”

    杨子岘本是一介书生,哪里如迟皓一般弓马娴熟,人高马大?他被那迟皓这样死命地往前一提,再扼了脖颈,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人的眼睛逼视着他,一股窒息的压迫扑面而来,叫人不寒而栗,他清楚地看到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带着狠厉的杀气,简直要叫他以为,就在下一瞬间,面前的这个大梁皇帝就要失了理智,直接一口将自己生吞活剥了去。

    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你杀了我罢……你杀了我……只是……只是别叫景阳知道……”

    景阳,景阳,他绝不相信她会爱上这个大梁皇帝!自己的这一条命在入大梁的时候已经置之度外了,只是景阳还深陷囫囵,自己没能将她救了出来……若是她不知自己今日命丧于此,便不会干出什么傻事来罢?

    没想到,那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叫那大梁皇帝突然之间恢复了神志,自己颈项上的手竟然突然松了些。

    杨子岘一阵猛咳,迟皓的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了他。若是淣淣知晓自己将这个只会一逞口舌之快的蠢货杀了,那是不是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自己?

    若是她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自己……

    迟皓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仿佛被毒马蜂蛰了一下一般,他将那杨子岘掼在了地上,往后陡然一退,竟然转身而去。

    死里逃生的杨子岘惊未定,只心有余悸地瞧着迟皓坐下来,面前的这个人似是慢慢地敛定心神,淡定无波端起案上的尖足茶盏,抿了一口,那茶盅里头是才沏得酽酽的天目茶,那茶极苦,直要苦到五脏六肺中去,迟皓将那极苦的茶慢慢地咽了下去,才冷哼一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杀了你?恐怕脏了朕的手。”

    那个暴怒的皇帝难道只是他惊恐中出现的幻影么?杨子岘面前的那一双桃花眼又带上了点似笑非笑的神气,他又听得他道:“不过是一截朽木而已,朕不同你计较,淣淣既然求了朕,朕便不能拂了她的面子——来人,”迟皓倨傲地朝着左右扬了扬下巴,甲胄佩剑的亲兵立时应声而上,将跌坐在地上的杨子岘架了起来,他的眼神轻飘飘地,丢下几个字,“鞭四十,逐出去。”

    杨子岘一时间有些怔忡不宁,方才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大梁皇帝眼中的杀气,他只当自己今日必然是死期已到,可不知为何,那大梁皇帝突然转了主意,竟然会就这样轻易地放了自己。

    杨子岘错愕间被那重甲佩刀的亲兵双脚离地地架了起来,陡然清醒过来,不管不顾地挣扎道:“我不走!今日我见不到景阳,我决不会离开这里!景阳,景阳她决不会爱上你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你让我见景阳一面!我要当面问个清楚!你这个衣冠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