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直都像无事发生过一样,继续让他当着凡宗长老,倒是一些凡宗之外的小辈,修行之余,听说了这等背叛之事,难免对何劝桑心生嫌隙,里子面子上都透着唾弃和不恭敬。

    何长老全都一一认下,旁人的唾沫溅到脸上擦了就是,除了脸色难看一点,也没有过严重的纷争。

    众人都是那场祸乱的受害者,身不由己,却没有哪一个人比朝暮澜更能尝到那样一份撕心裂肺的无奈。那日,山庄中各宗都受到控制而不得脱身,药宗孤立无援,却是因为誓死不愿交出那张祸乱世间的毒方,激怒那些贪婪众人,让他们杀红了眼。

    不停地有尸体碎块被丢到崖下的玄坑当中,但是没人知道,玄坑之下峭壁凹向山崖的那一侧,朝暮澜正在闭关,他还差最后一日他便能突破元婴期的瓶颈。

    元婴期几乎是个修士脱胎换骨的门槛,毕竟,元婴之上就是修行者思之若渴的化神飞升。所以但凡修士想要跨国元婴境的槛,就免不了将形体放归天地。

    也就是说,破境之时,定是四肢僵硬不能动的。

    卡在破境的瓶颈,朝暮澜周身皆为真气所桎梏,动弹不得甚至连叫喊的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尸块儿从头顶掉下来,淋漓的鲜血漫过萋萋芳草。

    他宁可废掉一身修为,却也是痴心妄想。看着眼前尸山血海,他的眼球布满血丝几欲爆裂,师父,师娘,还有阿鸢......阿鸢她也在谷中!

    破碎的尸块早已分不清你我,朝暮澜连同甘共苦都不能,只能被迫这样无声地将一幕幕刻在眼里,睚眦欲裂。

    是非恩怨转头空,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然随谷中之人一同身死,却还会心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很谁怨谁。手上沾血的人必然可憎,那祸端本身呢?可就算祸端本身,也能继续不停地往上追本溯源,究竟是掌门程云开,是许归荑,还是空灵体才算祸首?

    破晓时分,那些刽子手离开了山庄,朝暮澜成功破境,晋升为元婴修士。他能动了,一下跪倒在血泊之前,过分冷静。原先他有师姐罩着,不过是个行事莽撞爱冲动的小滑头,修行方面还是难得的天纵奇才,在笑闹中渡过了喜乐无忧的少年时期。

    如今,他见识过杀戮,全然改换性格。原来的他已经心死,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在山庄当中应该如何自处,说不怨恨他做不到,如果重选一次他能做主,他宁肯背着骂名负担歉疚,交出许归荑,交出毒方,换来身边所爱之人的清平安宁。

    说侠论义,山庄的决断未必是错,所以他便将自己套进了一个谦恭有礼的外壳,变成了现在这个礼仪为先的朝暮澜,从此与人相交只讲究宾主之仪礼尚往来,再无私心之下个人好恶。

    都说江湖杀人人杀,刀下亡魂不必喊冤,可医者何辜,药宗原原本本只做救人的事,纵有伤人的毒方,江老宗主坚持不用,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

    若一定要猜测朝暮澜伤害沈喑的动机,只有可能因为沈喑是第二个空灵体。

    沈喑体质的秘密,明面上只有掌门跟剑临长老知晓,但是沈喑并不会用密音传声,难防隔墙有耳。

    朝暮澜元婴境界的修为令人忌惮,为人也算怪癖,对所有人都谦恭有礼,太过周全的礼数之下,实在没人能看懂他。诸位长老其实也并不确定,但直到最后,他也不曾辩解,证据证人皆在,便只能就此定罪。

    剑临长老思量再三,秘辛不足为外人道,就只能告诉他结果:

    “朝暮澜被打了八十杖,逐出师门,罪因戕害同门。”

    段嚣沉思片刻,默默记下这个结果,再次拿起剑时,眼中便只有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