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乍暖还寒。

    东都长街之上,两人两骑奔驰而来。前头的小白马上,坐着个小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很是隽秀白净,只是此刻他微蹙着一双秀气的眉,尚显稚嫩的脸上,有着一丝与年纪不相符的郁色。

    “殿下欲往何处?”后面的马上,是个上了些年纪的男子,颔下光滑无须,看装扮是个宫里的内侍。他趋马紧跟着小少年的身后,声音里有些担忧的意味。

    小少年没有答话,可策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是啊,该去哪儿?他的家,在巍峨威严的宫墙之内,他所有的亲人和熟识的人都在那里。可是此刻,他并不想见到他们,只想躲得远远的,哪怕只是半日的功夫也好。

    他名唤李觅,是当今帝后的嫡子,七岁时皇帝便封他做了太子。外人看来,他是被皇帝捧在掌心的天之骄子。幼年时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可近两年大了些,他才慢慢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能做上这个太子,皆因为他的母亲是皇后,而皇后又是出自门阀大家的太原王氏。他的父皇,那个至尊无比手掌生杀大权的男人,将这个象征尊贵荣耀的太子之位给了他,可却将身为父亲的舐犊之爱,全都给了他的弟弟,皇帝与淑妃郑氏所生的孩子,梁王李彦。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两仪殿门外,他捧着一副卷轴小心翼翼地等在门口。半月之前的元宵节,父皇去到母后宫中用膳,无意见到他写的字,便夸了两句,他听得欣喜而狂。这半月以来,他一有空便挥墨练习,终于写成了这一副自己颇为满意的字,特的叫人裱了起来,又送来了两仪殿。他想将它亲手奉给父皇,好让父皇看到他这半月来的用心。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良久之后,门开了,之前进去通禀的内侍出来后,一脸歉意的告诉他,陛下在忙,让他先回去,下次再来。他听得心里有些失落,可还是点头应下,而后攥紧了手中的卷轴转身往外走。可就在转身之时,两道笑声,自他身后未曾关紧的门内传了出来。

    那笑声,一道爽朗轻松,另一道,肆意活泼,听着那些笑声,他顿时觉得周身上下,连同心里都一阵阵地发起凉来。那笑声,是他的父皇和弟弟发出来的。或许,父皇与李彦,他们才是真正上慈下孝其乐融融的父与子。

    出了两仪殿回到东宫明德殿,他撕了手中的卷轴,又去马厩牵了马,不顾一切地就打马就往外冲去。一从伺候的全吓傻了眼,只有自小就伺候在他身侧的老内侍曹适先是打发人去禀皇后,只说太子要出门散心,而后骑上马,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前面不远处,就是沈太傅的府邸,殿下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待拐过一条巷子,曹适指着前面不远的一坐宅院道。

    听得这话,他迟疑下,还是勒住缰绳,慢下来了速度又跳下了马。他牵着马往那府邸方向走了几步。沈太傅是他的老师,对他一向温和敦厚,只是此刻他若去见老师,定是要被老师批评他不懂隐忍,不顾大局,身为太子做出如此冲动离宫之事。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好!精彩!”

    “好!太好了!”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一阵喝彩声自门口宅院旁边的的花圃之后传了出来。

    李觅听着这些声音,不由得生了些好奇,不知道他们口中是在为什么叫好?他挪动脚步,往那花圃走近了,再探头一看,就发现花圃后有一块平坦的绿茵地。绿茵地上有四五个半大的孩子,被围在中间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她穿一身红衣,脸蛋粉嫩,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此刻,女孩的脚上,有一只彩色的蹴鞠正在翻滚、跳跃着。她身姿灵巧,宛如如燕,脚下的蹴鞠球时而轻捻滚动,时而翻转飞起,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只飞旋的蹴鞠球,一向内敛的他竟是不由自主的叫了声好。

    这声音引来了那群孩子的注意,所有人都转过头来,个个将好奇的眼光投在了他的身上。那女孩也停了下来,她转过身,一双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向了他。见些情形,他一时不由得很是窘迫起来。

    他正有些不知所措间,没想到那小女孩竟是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冲他喊道:“这位哥哥,一块玩吗?”

    一块玩?他顿时怔住了,虽说自小不管去哪儿,总有一群人围在他的身边,可那些都是伺候他的,没有人敢说出要和他一块玩的话。

    “你该不是没玩过吧?没关系,我教你。”他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就见小女孩已是绕过花圃,走到了他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