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这个小男孩嘴里句句不离什么“长生不死”、“无穷无尽的寿命”,谢贻香倒也并不当真,像这类针对小孩子的“教导”手段,她身在朝中,早已见得多。

    话说当年父亲谢封轩在漠北大破前朝异族的残军,继而直捣黄龙,攻破前朝最后一任皇帝的行宫,并生擒了数千名异族王室贵族。待到这些王室贵族被押解回京,皇帝便下旨将当中十岁以下的男孩女孩尽数隔离起来,派人对他们进行“教导”感化。结果不过短短半年的光景,这些异族小孩便尽数归附我朝,在朝堂上跪拜当今皇帝,口呼万岁,还当面辱骂甚至鞭打起自己那些被一并擒获的父母。就连前朝最后一任名义上的皇帝,也是被这些“教导”后的小孩当着金陵百姓的面,在那“金陵十三门”之一的承天门前活活鞭打致死。一时间可谓是震惊四海,令那些前朝异族余孽心胆俱寒。

    所以眼前这个冷言冷语的小男孩,满嘴那些胡言乱语,自然也是由家族里的大人从小教导,从而在他的脑海里铭刻下不可逆转的悖论。幸好谢贻香想要知道的事,此刻已基本从这小男孩的嘴里得知,接下来便是随他同去,看那笔被劫来的军饷。

    想不到这个神秘家族居然敢对自己如此坦诚,非但直言不讳,向自己承认是他们劫走了朝廷的军饷,而且还要带自己去亲眼见证这笔赃银。谢贻香惊喜之余,也不再多问,只管跟在这小男孩身后默然前行。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往这个山谷的右上角方向而去,谢贻香之前在山壁的凸岩上曾亲眼看到,在一带附近分明有一座极大的屋子,可是如今在夜色中放眼望去,也不知是因为天黑的缘故还是记错了地方,却并没看到那间大屋。前面的小男孩一直往前走,将谢贻香径直带到了这山谷右上角的山壁前,仔细一看,眼前的山壁下分明有个一人高的石洞,自里面透露出些许亮光;看这石洞形貌,依稀便是之前直通汉墓蛇穴的那个石洞。

    可是来时的那个石洞谢贻香记得清楚,分明是在这山谷的左下角方向,在那潭暗藏着“混沌兽”的绿水之侧,如何却会出现在了这里?当下她也不多问,眼见那小男孩径直走进洞里,她也紧跟其后,刚行出几步,顿时明白这并非是来时那个石洞,因为这个石洞里并没有蛇群的腥臭味,而且地势也是大不相同。

    前面那小男孩的手里并无灯火,在这光线黯淡的石洞里却能行进自如,显是对此地极为熟悉。不过行出十几步,石洞前方的灯火光已然越来越亮,伴随着地势渐渐往下倾斜,整个石洞也越来越大,到最后竟是一个极大的空间,几乎有外面这个山谷一小半的大小;再向头顶上方望去,这山洞顶上岩壁更是高达五六丈,当真可谓是别有洞天。

    不料这个所谓的“阴间”山谷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谢贻香惊骇之余,不禁暗自估摸,若是将眼下这个空间用作于居住,只怕能轻松住下这整个神秘家里的人,即便是驻扎一支上万人的军队,也是绰绰有余了。再仔细打量,但见这石洞的四壁上每隔一丈距离,便挂有一盏长明的油灯,里面燃烧的也不知是什么灯油,兀自烧得极旺,将眼前这一片巨大的空间照得通亮。

    只见这一个极大的石洞空间,倒也并非全是平地,竟然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天然水池,也看不出其深浅,粗略一数,竟有上百个之多。当中小的不过水桶口大小,就连谢贻香这般瘦下的身躯也容不下,说是“水池”倒有些不恰当,分明连水井的大小也不及;而当中大的,居然有皇城外的广场那么大,就算是洞庭湖上江望才的“飞虎神舰”也能停下几艘,几乎可以算是一片湖泊了。

    殊不知还当真如同谢贻香所想,此刻就在一个池塘般大小的水池里,果然泊着好几条运送货物的大船,却不是停泊在水面上,而是七零八落地倾倒在岸边;看形貌就好像是经历过一场暴风雨,将船身损毁得不成模样,而且事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连船板也被浸泡得稀烂,几乎只能算是船只的残骸。

    在这池塘般大小的水池里,居然能泊下这几条运送货物的船只,可见石洞里这些个“水池”之深,绝不容小觑。一时间,谢贻香也不知应当怎样形容眼前的景象,想来想去,也便是“不合情理”这四个字。

    要知道在这“阴间”山谷当中,居然暗藏着如此规模的一个巨型石洞,这已是一奇;在这石洞里居然还有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水池,这又是一奇;而在水池里居然还泊有货船,这更是一奇。因为看这几条货船的大小,绝不可能是从自己刚才通过的这个石洞洞口运送进来,因为那洞口不过才一人多高低,哪能通过这般大小的货船?

    唯一的解释似乎便是眼前这几条船,原本就是在这个石洞当中建造而成,但若是如此,此刻又怎会破损成这般模样,难不成这洞里还会有暴风雨?而且在这个石洞里建造出的船只,又该如何运送出这个石洞,又该如何运出外面的整个山谷?这一切的一切,当然只能用“不合情理”这四个字来形容。

    就在谢贻香疑惑不解之际,前面那个小男孩终于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可明白了?”谢贻香缓缓摇了摇头,反问道“明白什么?”

    只见小男孩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淡淡地说道“如此说来,你口口说要追查被劫的军饷,然而你却根本就没见过这笔军饷?”

    这话听得谢贻香径直愕然当场。须知朝廷运送军饷,那是兵部和户部的差事,即便是此番牵扯上了江湖镖局,和自己这个刑捕房的捕头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后来军饷在湖广边界失窃,这才立案交办到刑捕房手里;而在这之前,谢贻香又哪里见过这批军饷?

    再回想起之前这小男孩分明说过,是要带自己来看被劫的军饷,从而解开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谜题。但是被劫的军饷,又和眼前这石洞里大大小小的水池以及那几条破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谢贻香心中猛然一震,一个大胆的念头随即涌上心间。她当即抢上几步,快步来到那几条破烂的货船前,仔细端详那船身。但见这几条货船虽然破得不成模样,却分明是新毁不久,她不禁脱口问道“这几条货船,难道……难道便是当日运送军饷的船只?”

    要知道前番朝廷那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乃是交由中原十七家最大的镖局共同接保,组成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支镖队,自北平取水路出发,由京杭运河转至金陵,再沿长江逆流而上,向西挺进湖广。不料船队刚到江州地界,抵达湖广边境,便在一夜间凭空消失。

    正因如此,所以朝野上下才会一致认定是那洞庭湖的江望才动手劫去了军饷,继而派出庄浩明率领的刑捕房众人,与江望才的手下的郑千金里应外合,想要以最小的代价,将这江望才缉拿归案,押解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