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珏低声道:“所以你要带他们去?”

    梁忘道:“逃避不是好办法,解决才是。”

    沈天珏懂他的意思,这让他很沉默了一下,然后才低声又道:“你知道,以我的立场,我不能允许也不该允许你将迟师弟拉进这趟浑水。”

    但他并没有戳穿梁忘,他并没有告诉阮鲜鲜,他将要带他们去见的并不是赵南雪。

    幸好他在决定追上来之前就已经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如果不解决这件事,迟天璧定然心有挂碍无法全身心投入剑决。

    所以他会同他一起继续这段路程,直到与迟天璧相会。至于相会之后的事,沈天珏表示若难善了你待如何?梁忘便轻描淡写地说那就打吧。

    他说得那般轻巧,似乎根本没考虑过胜负生死,沈天珏想所以他们三个之间确是情深意厚可托生死的吗?他突然想起那日梁忘与赵南雪亲密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嫉妒。他只是忍不住想,若是自己惹上这样的麻烦,师门自是会护我到底,但我若不是西山剑宫的弟子,却不知是否有人愿护我至此?

    他觉得自己这般庸人自扰实在可笑,而另一方面,他又对眼前这人感觉有些陌生。这个男人明明看上去人畜无害,性格软弱到逆来顺受,他可以确定他一定是碰到只蚂蚁都会绕开的那种人,但同时他又几乎可以确定若有必要时他能毫不犹豫地割开别人的咽喉。

    一个人可以既慈悲又冷酷,既软弱又坚强,他曾经轻贱他,此刻却突然又对他生起一丝凛然。这个人可亲可爱,同时又可厌可惧,他想这实在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他不知道当他发现一个人的矛盾面目却不愿逃离反而想进一步靠近他的时候,他已经踏进了相当危险的境地,踩在了悬崖边上。

    他想他从未有一刻似此刻般理解瑟瑟的猜想,而一想到她甚至不是靠着与他一般的观察与体验而是单靠女人的直觉就接近了真相,他又不由感到一点酸涩,就像今晨的那口酒,他怎么也忘不掉那口酒的味道。

    但在那之前,他们显然还有更多需要解决和留意的事。

    他们一直待到太阳西斜阳光不再暴烈才重新上路。梁忘的处境发生了一点改变。阮鲜鲜表示不能再让他重回棺材,但同时为了惩罚他弄湿了那个地方,她决定要像一个真正的犯人那样对待他。

    虽然梁忘小小地抗议了一下不是他主动要进棺材的,但对于自己现下的身份他还是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所以他被手铐铐上的时候毫无怨言,并且像那晚关心沈天珏一样关心了一下阮鲜鲜,提议她把连接手铐的铁链挂马鞍上就好,否则等到太阳落山那玩意儿会烫损她那双纤纤玉手。

    这根链子和手铐都是从棺材里拿出来的,沈天珏瞥到棺材里还有一根铁链,连着一弯冷冽的锋刃,他想那大概就是勾手无常名闻天下的“勾魂令”。阮鲜鲜印证了他的想法:“那就是我弟弟的成名兵器,所以他的外号叫‘勾手无常’。”同她喜欢切男人的老二一样,他杀人前也喜欢先砍掉他们的手。

    梁忘看着那弯闪着寒光的刀锋,想起赵南雪臂上那道长长的伤口。

    锁住梁忘的这条链子尽头没有刀锋,它握在阮鲜鲜手里。梁忘心不在焉地走着,阮鲜鲜偶尔看着了不乐意便突然拽一下,梁忘就时不时地向前扑个踉跄。当然他从来没有真的跌倒,只是似乎觉得应该配合一下,但他的配合毫无诚意,阮鲜鲜后来便索然无味地按照他之前的提议将那根链子挂在了马鞍上。

    沈天珏觉得她像在折腾一条狗,而这世上大概不会有梁忘演技那么差态度那么敷衍的狗。因此沈天珏不由得生起另一种疑惑,到夜间休憩的时候他就这个疑惑向当事人进行求证:“你是故意那样恶心她的吗?”

    梁忘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慢慢地挤出一个笑容,苦笑。他淡淡地道:“你的意思是我表现得不够好不够讨人喜欢?老实说我也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让你们这种人满意。我既没对人挥过鞭子也没把人当作狗溜过,并不能想像他们究竟想看到怎样的反应。我只知道没什么人喜欢挨打,更没人喜欢被人当作狗一样拖着走。”

    沈天珏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