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刚开始就读谘商研究所的时候听过一个关於硕士论文的传说,有些研究生抱持着救人济世的宏愿登入学术殿堂,在拿到毕业证书的考照资格之前,希望在研究所时期产出的硕士论文能在学术界和实务界都发挥大用;然而,随着时间过去,课业压力加上毕业年限的时间压力,说不定还有存款见底的经济压力,使得一开始对论文设定的完美标准逐渐下修:题目不要做那麽难的好了、研究样本不要挑那麽难找的、研究统计方法选简单一点的吧、不动用休学来写论文好像没办法毕业了、天啊拜托教授一定要点头不然我就完蛋了、可以通过毕业就好了啦……真的毕业之後,寄送到国家图书馆的电子论文档可以设定几年不公开检索就设几年(目前最长好像是五年),最好永远不要被看到;至於那几本放在系上、校内图书馆,还有国家图书馆的纸本论文,恨不得半夜潜入去偷出来,或是希望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让人不禁纳闷:到底成品是有多麽不堪?距离自己原本设定的标准有多远?

    无论如何,就像前面提过的,在时间期限的压力之下,一般人还是会生出个东西来,只是一开始设定的标准可能会逐渐下降而已。但如果是没有时间期限的事情呢?我想起小时候看的电视节目:某个人坐在书桌前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面对眼前的白纸,抓抓头、写了几个字,突然间将那一页纸撕下r0u烂扔到一旁,观众这才发现他的脚边已经累绩了许多被r0u烂的纸团。原来剧中人为了一个完美的开场,不知道已经花了多少时间,如果这个人是作家,他大概永远不出了书;这个人如果是在写情书,那他可能要单身很久了。

    无论是来自於自己或是他人的有形或无形的要求,我们常会希望自己展现出来的东西是完美无瑕的,而且这种完美必须从一而终;也就是在事情的开端就想着要先有满分的计画之後再开始动手,动手之後的每一步也都不能有错。这种心态往往只会让人在一开始就卡关、不知从何开始、耗费了大量时间在想着那不可能的完美状态,Ga0到心生挫折之後就可能会动力下降……如果是有时间期限的任务,还能b自己就算不满意也要生出个什麽来;如果是没有期限的,最後很容易就乾脆放弃,什麽都没有了。

    如果要说完美,知名车商Lexus甚至把「专注完美,近乎苛求」拿来当作自己的广告标语。但是他们所出产的车真的是完美的吗?仔细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你每天透过媒T所接收到的任何商品广告都一样,终极意义上,如果该产品真的达到所谓的「完美」,那整个品牌就可以收掉了,因为「完美」意味着没有再进化的可能,以後如果再推出更完美的东西就是打自己的脸;就算只是当时的技术水平所能达到的极致,所谓的完美顶多也只是行销口号,不是实质上的意思,真的认为是实质上完美的人,应该只是挑剔的眼光还不够完美,讽刺的是,这种不够完美的挑剔眼光正是那些被完美主义所困的人需要学习之处。

    写作超过40年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他1979年的处nV座《听风的歌》里面写到:「所谓完美的文章并不存在,就像完美的绝望不存在一样。」在他这几年接受访谈时被问到,关於写作上的实力发挥到多少的评估,他说起初只发挥了两三成吧,就算是过了40年,最新的作品《刺杀骑士团长》也发挥了顶多八成左右的实力,也就是说还有一部分的可能X仍需要从往後的持续创作中去发掘实践。

    美国作家海明威(ErHemingway,1899-1961)说得更直接了,他说:「初稿是屎。」所有的完稿都是从初稿来的,有了初稿才能进行修改,从一坨屎里面去提炼出h金;如果不能接受自己写出不堪入目的初稿,就遑论後续的修改提炼了。

    我们看到名家大作时容易产生误会,以为那是一笔挥就的成果,但其实修改才是真正专业作家的本事。b方说在《猫头鹰在h昏飞翔》这本书收录了作者川上未映子去访谈村上春树的纪录,谈到最新着作《刺杀骑士团长》时,村上春树透露,在将完稿送交出版社编辑之前,他已经写到第五稿了,然後第六稿是从头开始再次仔细修改,若再加上出版社例行的几次校稿,这部长达八十万字的作品出现在书局的架上之前,竟有多达十次左右的书写与改写。

    以为专家名家都是一气呵成的这种误解很容易让自己在实际执行的时候绑手绑脚、寸步难行,脑袋里可能听过「先求有,再求好」,但真的在做的时候却无法对自己妥协让步,一堆时间过去了却还是在原地打转。

    这种「凡事都要先准备好」的错误观念也可能是来自於我们的教育环境,Dropbox的创办人德鲁·休斯顿(DrewHouston,1983-)於母校麻省理工学院的毕业典礼演说中提到:大学生涯中的一个陷阱就是「做好准备」。学习是首要任务没错,但最快的学习方式其实是实践,在实践梦想的路上,你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学习、改善、计画、准备。

    如果只是停在原地找问题,想把一切都准备好再出发,往往只会找到更多的问题而无法出发;真的出发之後,不管事前有过多少准备,你还是会遇到问题的,但你会遇到b纸上谈兵更实际的问题,而且这时候的你已经在路上了,为了解决眼前的问题,你将会学得更快更有效率。

    终究你要学会认清的是:完美其实是不可能的。在事情的开头先放下不必要的完美主义吧,你要做的是确定目标的方向、容许未知的发生、相信自己有能力在过程中逐步修正。

    最吊诡的是,往往就在你能放下对於完美的执着时,你反而能够真的往完美开始靠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