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父子和兄弟和睦无间,正憧憬着在过几日的宴会上一展风采,而当朝宰相,同书门下三品、礼部尚书李林甫却正在家中狠狠地教训着四儿子李崒。

    “你个不争气地东西,整日里除了会喝花酒,与狐朋狗友厮混之外,还能做什么事情?”

    李崒惧怕其父,缩着脖子低个头,唯唯诺诺地不敢吱声。

    原来昨日李崒寻个由头返回家中之后,发现父亲当时并未回来,于是又坐不住了,悄悄地溜出林家府邸,与几个酒肉朋友混到东市里面游逛了一番,然后挤进生意火爆的陈记酒楼里吃了一顿炒菜,随后便去平康里的窑子之中鬼混一夜,直到今日上午才想起正事来,于是赶紧跑回家中,结果正好被李林甫撞见。

    李林甫骂了一通之后,便又问道:“让你对付周家大郎的事情做地怎样了?”

    李崒不敢隐瞒,于是赶紧将昨日四门学馆之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向李林甫道来,其中没有半点不实之言。他可是知道自家大人的脾气,出去吃个花酒,跟狐朋狗友们玩乐都算不得什么,但若是有什么事情藏着掖着,事后被李林甫知道了,那是绝不会轻饶。

    惯于使用阴谋诡计之人,在外要成天与人斗心眼,回到家中如果还要跟家人算计来去,岂不是会累死?李林甫对于子女别的都可容忍,就是不允许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撒谎,只因为他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对每一个孩子都进行监督和教导。

    听了李崒的汇报之后,李林甫面色平静,似乎并无什么反应,可他内心之中却出现了几个大大的问号。

    李林甫暗想:这周家二郎身上如何有这么一笔数目巨大的款项?他是特意前去学馆为其兄送钱还是另有其他的事情?不是都说周家大郎和二郎闹僵了么,怎么听起来这哥俩的关系很亲密呢?

    对于自己疑心的事情,李林甫从来都不会听之任之,而是会想方设法地查出缘由。更何况这次要对付的是监察御史周子谅,对于他家中的情况,那更是要摸个清楚,不能捕风捉影,没有实据。

    李林甫挥手赶走了李崒,然后对身旁的门客吉温说道:“你从四郎方才的话语之中可听出了什么端倪?”

    吉温是吉顼的侄子,他的父亲名叫吉琚,母亲则是百济义慈王的曾孙女。一开始的时候,唐玄宗因为吉顼的原因,并不怎么待见吉温。这个吉顼是武则天当皇帝时的宰相,因为手段强硬,便得了一个酷吏的称号。

    唐玄宗对于他那位谋篡了李家江山的外祖母,打小就不喜欢,对于外祖母当女皇时任命的“刽子手”吉顼也很反感。这吉温既然是吉顼的子侄,玄宗因为“恨屋及乌”,当然也不会喜欢吉温,只任命他为新丰县丞。

    吉温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当他发现自己被皇帝“看死”了之后,并没有灰心丧气地等着混一辈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朝中的大臣,希望通过投靠其中某一位而在仕途上得到晋升。

    阴谋家的眼光总是很独到的。很快,吉温便发现了当时还没有出任宰辅的御史中丞李林甫,并且主动向李林甫表起了忠心,最终得到李林甫的赏识,遂入李府做了门客。

    这些年下来,吉温因为办事精明干练,深的李林甫的器重和信任,已经成为李林甫的心腹。

    方才,李林甫在询问李崒学馆中事时,吉温便在一旁仔细聆听,并且飞速转动着脑筋,也在琢磨这里面的不寻常。现在,李林甫既然向自己问到此事,吉温便开口说道:“大人,小的以为此事大为可疑,姑且不论周家二郎从何得来一笔巨款,单是周二与周大兄弟和好,并且同车而归,便令人觉得十分蹊跷。”

    李林甫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几日,圣上又在私下向我询问‘末位裁汰’的事情,看样子真是对周子谅的那项得罪人的提议动了心。如今三位宰相之中,我主要负责的便是官员考绩任免之事,可恨那周子谅不过动一动嘴皮子,便在圣上面前得了个能吏的嘉许,可真要是推行这‘末位裁汰’的法子,岂不是让我讲满朝的官吏都得罪一遍?”

    吉温也深知其中利弊,于是说道:“大人一定要想方设法地阻拦此事,因为不论怎么去做,监察御史总能从中寻到错漏之处。如今大人之上还有张九龄和裴耀卿等人,如果被周子谅寻到了破绽,只怕会成为张九龄等人攻讦大人的把柄!”

    “这其中的利害,我是知道的,将末位裁汰的事情拖到不了了之也并非难事,但我如今担心的却是那周子谅今后愈发的不安分起来,下次再向圣上提出些新奇怪异的想法来,我们岂不是又要被他牵着鼻子走?”李林甫有些不甘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