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歌深深地吸了口气,发力上挑。她的着力点挑的很准确,时机也不错,正是方举灿握在刀柄上的力道松弛下来的那一刻。只听一声极为干脆的响,木屑飞扬起来,他的木刀被斜拽着打飞了,挑上了天,落到了一边的树荫之下。

    离离上前两步,把那深深插进沙砾地里的木刀拔了出来,抖去上面的尘土。那刀上已经崩了一个缺口,眼看又被劈坏了。

    校场上,方举灿仍嚷嚷着“下属该让着上司,”“你到底懂不懂”之类的话,喊声遥遥地在风中回响着,而宁无歌却抱着手臂,任骂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神色中到底显得有几分无辜。离离有些生气,提着木刀略微对准了一下,就向他们抛了过去,正砸在方举灿的脚边,溅起一大片沙土。方举灿往旁边跳了一下,转头怒视着她。离离假装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笼着手走开了,心里很高兴不用再听他骂无歌了。

    她在白羽卫中担得是文职,平日里几乎不用跑东跑西,只需要处理几封往来的文书,几乎没有什么事干。令人高兴的是,离离的上司也是个不大管事的,整日里抓鸟种花,乐得清闲,任由她一天天地往宁无歌这里跑。

    “多谢你了。”

    离离抬起头,正看到宁无歌拖着一把木刀向自己走过来。阳光很是猛烈,无歌用井水抹了把脸,任凭冰冷剔透的水珠一串串地滚下额头。她的皮肤在烈日之下,焕发出一种玉似的通透光泽,离离赶忙往旁边让了让,分了一小半树荫给无歌,“结束了?”

    “大概吧。”无歌说,将头发甩开了,重新扎成一束。“平日里打一会,他便已经喊苦喊累了,恨不得要趴在地上打滚。我今日已经将他的刀劈裂了十八次,他倒好像是越挫越勇。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左右他要到右使手下去任职了。”离离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我听说,右使为了拉拢方家,许给了他一个高位。”

    “旁人的事,不必再提了。”无歌无所谓地摆摆手,她的声音突然变低了,“要你查的事,都查明白了么?”

    “是。”离离应道,“他来孔雀楼弹琴,是三个月以前的事。平时十分的安静,每日只是弹琴,其余也不做什么多余的事。他几乎完全不和外人说话,之前还有人以为他是个哑巴。”

    “他叫什么名字?”

    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离离看了她一眼,才用很小的声音说道,“祁念。”

    “哼。”无歌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冷哼,“魔尊叫祁念,他也叫祁念;魔尊是三个月前死的,他是三个月前来孔雀楼的;魔尊长成这副样子,他也长成这副样子——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离离倒退一步,似乎也被她言语中冰冷的杀意所撼,“只是,他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自然也不认识……您。”

    她顿一顿,小心地问道,“您觉得,真的是他回来了么?”

    言语之中,多少带着几分狐疑的味道。离离是在魔界之中长大的孩子,自幼便笃信魔界中人信奉的那一套——命灯灭了,人便死了,死后魂灵飘飘荡荡,要入幽冥河,喝孟婆汤,来生再缔结因缘线,又是一个全新的人生。或许那个白衣琴师只是天生相貌像他,又或许只是什么阴谋家做出来的木偶,用来做别的谋算。

    “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套风物牌。”宁无歌说,她的模样甚至是嫣然的,叙述的时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除了他。除非是一笔一划亲手雕刻而成,不然又怎么能光听声音便分辨出牌面的次序呢?你和姜云都输给他,这不冤枉。他并不会赌,但凡换了任何一套普通的牌,都不会有那日的事发生。”

    离离不由沉默,犹有些难以置信,“其实,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讲。”

    “您当时说,左使牌是姜云右面的那一张,答案毫不犹豫,这到底是您故意骗他的,还是您也像我一样,觉得左使牌在他右面呢?”离离犹豫了很久,才低低问道,“在您心中,真正的左使牌究竟是在左面,还是在右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