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水势掀起泥沙的河底,在这座破败的山间水祠里,空气浑浊不堪,浑厚的妖气开始向内收敛,不再朝水祠外扩散。

    开口呵斥水祠大妖的董难言佯装动怒,丝毫没有因为已经可以化作人形的金丹境大妖声音放低而松开眉头,反而更加大声斥责道:“大胆妖孽,胆敢违抗吾师法令,真以为金丹境就可以为非作歹了不成!”

    做出这幅虚实幻境的洪旭等人面面相觑,杜长老抚须感叹道:“少爷真是智勇双全,没有迂腐俗套的老套路,这样开门见山的自报家门,不光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不说,竟然还欲要反客为主,真是不简单啊,唤作是我,恐怕在少爷这个岁数,我想不出来,也做不到。”

    何砚说道:“何止是做不到,唤作是我们,可能来都不会来到这里,谈何对话训斥一位一个念头就足以杀死自己千万遍的大妖?”

    幻境半真半假,破败水祠是真,可什么渡海、金丹境妖物,不过都是洪旭幻化出来的,洪旭没有想到董难言一开始就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一时之间无从下手,水祠外的少年还在等待大妖的回答,洪旭对何砚三人说道:“我本身不是当事人,可我却是大妖,不管我怎样巧妙的回答,对少爷来说都是不公平的,既然这样,那么所幸就来的真一点,稍后我会完全入境,抛弃他想,成为这水祠大妖,你们三人注意事态的发展,一旦我出手了,记得护着一点少爷的安全,或者叫醒我!”

    在何砚三人点头之后,洪旭掐诀入定,彻底融入这场幻境之中。

    董难言眼睛一缩,在他的视线感知之中,好像站在水祠屋顶的老人有一些不一样了。

    随着洪旭沉底幻化成这头大妖,老人眼底闪过一丝杀机,然后蓦然大笑道:“小仙师这是说的哪里话,是小妖眼拙,有眼不识泰山,险些冒犯了尊师仙威,还请小仙师恕罪。”

    这是被自己给唬住了?

    不对,怎么能叫唬呢,师父她确实是让自己来这里取物,而且也没说不让打着她的名号啊。

    董难言外表看似云淡风轻,但是心底却不断的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得意忘形,一定不要喜形于色,考验才刚刚开始,一旦自己接下来的回答或者表现被这头大妖挑出毛病,或者没有镇住这头大妖,那么他可能就要迎来一位金丹境的怒火了。

    现在他董难言可以说是走在一条独木支撑,架在两座山头之间的过山横木上,究竟是坠落山底,还是信步走过,都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不管是自然而然的高手风范,还是刻意硬装,打肿脸充胖子的伪高手,董难言都见过不少,此刻模仿着这些人的神态,董难言神色淡然道:“哦,这么快就改了称呼,我不是小小的登楼境,而是小仙师了,你这妖孽莫不是墙头草成精,风往哪边吹,你往哪边倒?”

    老人身上穿着一件极为宽大的衣袍,再加上本身跟董难言就境界悬殊有别,所以少年无法看到老人枯瘦的手掌在衣袍里已经握紧成拳,但是明面上,老人姿态极为谦卑,向董难言赔笑道:“小仙师怪罪了,像我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山间小妖,可不就是靠天意吃饭活命,像我这样个头大的,能够把靠换成看,可不也还是风往哪边吹,我就往哪边倒,不然逆着来,可是易折的。”

    老人说话极为有分寸,“先前我只当是登楼境来此,说话办事不客气了些,可是在小仙师亮明身份来意后,敢问小仙师,小妖现在可有半点不敬?”

    乐生洋轻哼道:“他洪旭做这个倒是擅长,真跟身临其境一样,行事到是他洪旭的风格。”

    何砚笑道:“倒是给我上了一课,你看我们这位净虚苑老祖,看上去卑躬屈膝,实则袖中暗藏杀机,不光是少爷在问他话,实则他也是在问少爷话,等到套出足够多的信息和东西,恐怕就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水祠内杂草遍地,杜长老轻轻呵了一口气,让立足之地变得清净干爽一些,然后微微皱眉道:“你们说,前辈她是不是对少爷太苛刻了一些,让一个登楼境独自直面一位金丹境的大妖,这不合理啊,就算少爷天资再高,可是没有成长起来,这不是羊入虎口,赶着去送死么,哪有这么个历练法啊?”

    何砚叹道:“可能是眼界高低不同吧,我们不过是元婴境,也许看不到那么远,前辈她立身之处比我们要高,也许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景象。”

    一想到宋静娴的手笔,何砚心里就不由有些惊颤,不再言语,看着陷入幻境中的一老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