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对音音说:“父亲不是因为的糖葫芦被抓,他是故意所为,他不但是个好父亲,而且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而后来我从父亲处偷出通行证,是他故意让我偷走的,以表达对一个间谍英雄的敬意。后来我父亲从其他渠道了解到,父亲当时居然承认,自己是上海情报站的重要负责人,愿意出卖当地间谍的名单,唯一条件是,要吃一串老鲁的糖葫芦。青田竟信以为真,买来了糖葫芦,又摒退保镖,独自上前听边吃糖葫芦,边讲述的音音爸爸。然后,爸爸用铁签在青田穴位上给予致命一击,接着自己也自尽了。”

    奶奶不由老泪纵横,如今终于可以放下心头的大石了,原来自己这一生,从来没有亏欠过父亲。“但是,”安德森说出了他父亲的疑问,“一、老奸巨猾的青田如何会相信一个间谍的话,允许带进糖葫芦,又摒退保镖独自上前?二、铁签做的冰糖葫芦,一定会被青田的保镖们例行检查,怎会发现不了是铁条所制?三、作为上海情报站的重要负责人,又做出这么大的事情,的爸爸为何至今不见任何记载?”奶奶摇摇头,这些事她都不知道,看来只有期待远在香港的张一郎到来了,他父亲当年是青田的翻译官,应该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消息。

    四、张一郎

    说话间,艾丽丝的车到了自家楼下。等大家坐下后,安德森给远在香港的张一郎打电话。当年张一郎父子自日本投降后,就远遁香港隐居起来。这一回应安德森邀请,张一郎答应带他父亲,当年张翻译的笔记来揭示青田之死的真相。然而电话一通,接电话的人说,年事已高的张一郎竟然中风住了院,不能来了。万幸的是,张一郎把他父亲笔记上的内容传真了过来。

    传真机沙沙地响起来,一页页白纸上,显现的是六十年前的那种枯黄旧痕。开头就是张翻译的那种钢笔小楷,有点模糊,但是还不难辨认:“邵郎中,好样的。面对这样一个中国人,我感到羞愧。”

    以下就是张翻译叙述当年的真相:音音的爸爸邵郎中一被捕,就表明愿意投降,并声称自己是本市情报站的负责人。但是其他情况,说只有见到青田少将本人,才会说出来。日军上报青田后,青田立即赶来,可是怎么打量眼前这个焉头巴脑的郎中,都不像是间谍头子。于是,在张翻译以及八个保镖的陪同下,在一间密室里,隔着两丈远,开始了身份印证。需要说明的是,青田完不懂中文,需要亲信张翻译来翻译。也就是说,青田发问后,由张翻译用中文讲给邵郎中,邵郎中回答后,再由张翻译用日语讲给青田。

    在张翻译的笔记上,记载的内容令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邵郎中本来就是一个完完、如假包换的郎中。他一回答青田的提问,张翻译就知道错了。青田问他,所属组织的上下结构,经费来源,甚至政治主张,邵郎中完是信口开河。张翻译意识到,自己这个老邻居只是出于国仇家恨,想要和青田魔王同归于尽。忽然之间,张翻译就下了决心,要帮帮他。与其说是被邵郎中所感动,还不如说是被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所震惊,青田这个魔王,实在是不适于活在人世上。

    于是,在密室里开始上演一场双簧。张翻译以他自己平时从青田处听到的情报,更改了邵郎中的供词,来回答青田的提问。总之,在青田听了张翻译的“翻译”后,如获至宝,认定邵郎中的确是个大人物,这才郑重提出,要他提供间谍组织在本市的潜伏名单。这时候,邵郎中提出,要见自己女儿一面才肯说。当青田派兵去抓音音,却扑了个空后,邵郎中趁机提出要吃一串老鲁的冰糖葫芦。青田有点莫名其妙,这时邵郎中讲了自己被捕前,给音音买冰糖葫芦的故事,说自己不是个好间谍,更不是好父亲,想以此来想念远离的女儿。因为在这样的乱世里,一旦联系不上,就可能是永别。

    冰糖葫芦的故事,经由早稻田大学毕业的张翻译煽情演绎,变得更加催人泪下。青田终于答应,派保镖去买老鲁的冰糖葫芦。保镖也是大意,完没有察觉冰糖葫芦杆的异样,顺利给到了邵郎中手上。邵郎中被松了绑,咬下第一个红果后,说,他的潜伏名单里,有日军内部的人,最好摒退保镖,青田答应了。邵郎中又说,即使是翻译,也不可靠,这样张翻译也到了门口。然后,邵郎中拿出冰糖葫芦杆,拧开顶端,里面竟然是个写满日文的纸条。原来他竟和老鲁殊途同归,也想到了用冰糖葫芦传情报的诀窍。青田大喜过望,看来邵郎中早有投诚准备,不然不会是日文,自己可以看懂,而且,竹签没有危险性,自己保镖就在不远处!于是,毫无戒心的青田独自上前,然后,寒光一闪。

    过了好半天,奶奶才从讲述里回味过来,说:“张翻译总算还是个中国人的,实际上他也是拿命在赌,一旦八个保镖里有一个懂中文,他也会被杀。”艾丽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众多间谍都杀不了的青田,竟然是死在一个普通老百姓,和一个软骨头翻译手上。他这种天怒人怨的人,天下人都是对手,都是要他命的间谍,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就是这个意思。”安德森点点头,说:“我父亲的疑问,基本都有答案了,青田是被张翻译误导,才会上当的。邵郎中的名字不见报道,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一个间谍,只是一个淹没在历史尘埃里的小人物。至于特制冰糖葫芦逃过检查,只能说,是保镖的偶然疏忽。”

    五、回忆录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安德森在大上海盘桓几天,就回了欧洲。两年后,艾丽斯拿着一本新出的书急匆匆找到奶奶:“您看,这是日本一个二战老兵的回忆录,里面又说到了外曾祖父,我想给安德森寄去。”

    奶奶戴上老花镜,翻开来,发现作者正是当年青田的八个保镖之一。作者写道:“作为军人,我有过两次失职。在青田死亡的那一天,老鲁卖给我的冰糖葫芦,一入手我就知道不对了,可是我没有说。张翻译瞒天过海,我是懂一点中文的,可是我也没有说。因为,青田是人类的共同敌人,他该死。”

    奶奶又想起艾丽丝的话:天怒人怨的人,天下人都是对手,都是要他命的间谍。于是在书籍扉页上,她写了四个字:天下有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