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蘅,不晓得你察觉没有,有一些事情,譬如旗务——肃顺做的,我做的,他做的,其实一脉相承,并无什么真正的分别?”

    “这个……似乎确乎如此。”

    “肃顺骂‘咱们旗人里边混蛋多’,这种话,我没说过,但做的事情,譬如,削减八旗钱粮,重用汉员——你我心知肚明,和肃顺其实无二的。”

    “你再看看‘他’:八旗钱粮,一文钱也没有加回去——‘奉恩基金’只关宗室的事儿,不能算是给八旗加了钱粮;他手底下的人,除了伊克桑是满旗,丁世杰是汉旗——这两个还是他步军马队的老底子——其余的,包括去上海之后新晋用的,全部都是汉人!”

    “非但如此,他做的事情,有的较之肃顺和我做的,甚或犹有过之——譬如他搞的那个‘买断旗龄’,其实是将好一些旗人连根拔起了!这个事儿,若是换成肃顺和我来做,上上下下,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

    宝鋆不说话,脑子却在飞速地转动着。

    恭王将玻璃杯放在桌面上,轻轻一弹,“叮”的一声,杯子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他微微一笑,说道:“只怕会轰塌了天罢?肃老六那颗脑袋,大约也等不到我去砍了!我嘛,嘿嘿!”

    这个话,宝鋆可没法子接口,只好继续沉默。

    恭王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可是,他做这个事情,上上下下,竟然没有多大的反响,几乎没有什么人跳出来说他‘动摇国本’——这可是怪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宝鋆心想,若说大伙儿都怕了他关逸轩,钳口不言,绝无是理,关某人的势力,距此还十万八千里呢。

    他沉吟说道:“我想,他是占了能打仗的便宜。咱们旗人之中,许久不见这样的人物了,大伙儿捧着他,一时间……顾不上别的。”

    恭王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他占了能打仗的便宜是真的可是。你那句‘一时间顾不上别的’,佩蘅,说出来,你自己都不大有底气吧?”

    宝鋆微微苦笑,说道:“六爷,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么,请你示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恭王抖了抖袍子,站起身来,缓缓踱步。

    “我在总署,和洋人打的交道多一些,前些日子,听了洋人一个很有趣的说法,叫做‘做减法’、‘做加法’。”

    “‘做减法’、‘做加法’?那是什么意思?”

    “西洋算术中的‘加减法’——你总晓得?”

    “是,和咱们中国算术里边的加、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嗯。这么说吧:旗务上边,肃顺和我做的,就是一味的‘减法’;他做的,就是‘减法’做过了,再做‘加法’。”

    “……六爷,你这个譬喻……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