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圣母皇太后深入黑甜乡中,竟是一夜无梦。{3.第二天起身后,却觉得浑身酸痛,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暗骂“那个杀千刀的,把人家往死里折腾”。但梳洗之后,圣母皇太后容光焕发,神完气足;倒是玉儿,眼神虽亮,大眼睛周围却是暗了一圈,像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队伍果然后延了半个时辰出发。理由是有一道上谕要发回北京,圣母皇太后那儿,忙着御览、用印呢。除了极个别的人,会偷偷揣测,关贝勒昨晚何以迟至子初二刻,才离开圣母皇太后的跸宿之所?但绝大多数的人是不虞有他的。

    中午在武清县的东马圈打尖。这个地方还是顺天府的地界,龙河在境南流过。之所以叫“东马圈”这么个怪名字,是因为辽宋相争的时候,辽国在此地沿河低洼处,开辟牧马的草场,设置马圈、马房,故此得名。明洪武以后,流民至此定居,依河建村,凭马圈、马房立户,渐成聚落。

    到达“尖站”的时候,已经是午初二刻,果然比原定计划晚了二刻钟。

    “尖站”是一座极大的明黄帐幕,搭在了龙河边上。这个帐幕,不比普通行军宿营,工序是极讲究的:先平整地面,再铺上黄土夯实,然后搭起一个高一尺、长宽各三丈的木台——帐幕就搭在这个木台上面。帐幔厚重,里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四个角上,各生起了一个大大的云白铜火盆。河风清冽,帐幕之中。却是温暖宜人。

    路途之中。小小颠簸之时。牵动肌肉酸痛,圣母皇太后难免在心里边再暗暗嗔一嗔“那个杀千刀的”;但进入明黄大帐之后,身心舒爽,不禁暗赞“那个杀千刀的”,给自己办差,还真是尽心竭力。

    用过午膳,消乏解困,即行上路。这座明黄大帐。圣母皇太后前后不过用了大半个时辰而已。

    申末三刻,到达了今晚的“宿站”杨村。这儿尚未出武清地面,北运河穿境而过,夹河成镇,世面繁华,远过东马圈。

    和昨天的沈万庄一样,圣母皇太后跸宿的“行宫”,是当地一位杨姓大乡绅的宅子;而关贝勒也和昨天一样,戌初三刻左右,过来“扰驾”。

    有人看到。关贝勒进宅子的时候,抱着一张大大的“军事地图”。想如今海内。只有西北兵戈未息,则关贝勒自是要向圣母皇太后回禀陕甘军务的。君臣二人,道路倥偬,孔席不暖,挑灯夜战,这个为国为民力疾从公的劲头,好生令人感动啊。

    关贝勒亥正二刻的时候,离开了宅子,倒是比昨个儿早了一点,可也差不多呆足了整一个时辰。至于关贝勒和圣母皇太后为毛总有那么多话好说,又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一次,狮子未曾觑得亲切,为免传言之间,失真走样,给当事人造成不良影响,就不再赘述了。

    次日,没再出什么“发上谕回北京”一类的花样,队伍按时启程。

    杨村在武清东南,出了杨村,就算出了武清;出了武清,即进入天津府天津县的地界了。

    天津县是天津府的首县,知县叫做赵元芳,早在路边恭候了。不过,迎驾只是一个形式,他的差使,不是扈从,而是协助打点前面的“尖站”。队伍并不停留,赵元芳只能在路边磕头,是见不到圣母皇太后的。

    只是人家是地主,不打个招呼不好。图林将赵元芳带到关卓凡马前,在地上铺了红毡条,赵元芳跪下,行了国礼之后,关卓凡问了“尖站”的情形,说了几句“贵县辛苦”之类的废话,赵知县便眉花眼笑地去了。

    “尖站”设在北仓,队伍沿北运河迤逦南下,巳正三刻,到达了北仓。

    北仓算是天津城的北大门。元朝定都北京之后,这里成为向京师运送漕粮的集散地,建有多个储粮的“广通仓”,其中最要者名为“北仓”,其地因仓而成村聚,又以仓为名,谓之“北仓”。本朝雍正年间,在此建库式北仓厫,北仓的地位更加重要了。

    圣母皇太后的銮驾在北仓逗留了一个多时辰。

    花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除了打尖、用膳之外,天津当地的主要官员,包括直隶总督刘长佑、三口通商大臣崇厚、领天津府和河间府的天津道容景和、天津府知府韩熙,还有天津县知县赵元芳等,都已提前到了北仓候驾。这几位,慈禧都要一一接见。

    有的官员,如赵元芳,行礼如仪,略加温言抚慰,三言两语即可起去;但刘长佑、崇厚两位,就不能草草打发。而有些事情,慈禧自己也颇为关心。比如三口通商,也算洋务,慈禧的问话就比较详细了。所以,这一轮接见,很费了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