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再次缓缓颔首,“惠甫,你确实见得深——我原先还略有些不以为然的,可是——还是你见得深!”

    “我读《汉史》、读《资治通鉴》,”赵烈文说道,“读到汉高后一段,一度难以索解:高后凌虐刘氏子孙,几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不是一个、两个,是一个接着一个,挨个儿的整!往死里整!”

    微微一顿,“同时,夺刘氏诸王封国,以之王诸吕,亦是无所顾忌!”

    “任意废立,更足惊骇!”

    “诸元老重臣,却由始至终,皆一默无言。”

    “唯有一个王陵,说了句公道话:‘高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

    “高后不悦,问陈平、周勃,对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诸吕,无所不可。’”

    “立诸吕为王,就打这儿大张旗鼓的办开来了!”

    “王陵责让平、勃,二人振振有词:‘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

    “可是,他们所谓的‘全社稷,定刘氏之后’,是高后宾天之后的事情——若高后长寿呢?”

    “只要高后在,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定刘氏’的举动!”

    “若高后比他们长寿,他们的振振有词,只好都带到棺材里去了!”

    “说到底,不过是惜身保位罢了!”

    “我所不解者——高后威权,何以至此?”

    “高后也就是去的早了些——不然的话,武周之事现于汉初,未必就没有可能!”

    “其实端倪已现——高后废少帝,幽杀之,立恒山王义为帝,不称元年,以太后制天下事故也。”

    “称制、称帝——不过一步之遥了!”

    “后来,我想明白了:高后和诸元老重臣之间,就是一个‘共患难于微时’的情分!诸元老重臣心目中,高帝主外,高后主内,乃有天下,已成‘定式’了!”

    “‘刘、吕共天下’,真不是说说而已!”

    “扈侧福晋之于轩邸,汉高后之于汉高帝,区别还是很大的,不好一概而论,不过,事不同而理同!至少,在‘家务’这个层面,扈侧福晋若真想有所‘干政’,还是很有可着力之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