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青摘下安全帽,茶色头发前沿已经被额头上的汗珠浸湿了大半,她贪婪地喝着随身携带的瓶装水。

    今天是天气台宣告正式进入夏季后,体表温度最高的一天。从酒店房间出门前,电视机里滚动播放着天气预告显示,泽岳及周边地区最高温度可达三十四摄氏度度。除去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在她周围,还充斥着各类正处于高负荷工作下的施工机器和发电机,体表温度还至少要提升三至四度左右。

    不过极端气候对于佐青而言,并不难应付。在供读研究生时,户外实践和地质研究,经常需要出入于山区、甚至包括海外的热带雨林、沙漠、高原等极端环境,徒手完成地质地貌的勘探研究课程,当时气候条件比起现在,更要苛刻艰难得多。离山,只能算小巫见大巫。之所以耐高温能力有所减弱,佐青归结为中年期综合症表现。她时常对着镜子感叹,时间一个不经意的流动,自己已从芳华正茂的年轻少女,摇身一变,成为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

    鉴于特殊工作缘故,佐青直到现在,仍然是单身。对抵制研究的热爱及事业追求,迫使她在最好时光中,没能享受到普通少女必须拥有的一场爱情。佐青长得并不难看,在大部分男人眼光中,应当属于美女的范畴。她非常注重对外貌的保养,清晨都是一番精心打扮后,方才会出门。在临港时,不少比她要小上几岁的成功男士,会在各类社交场合上,主动邀请她共进晚餐。佐青习惯性地对男人婉言谢绝,如同错失的青春一样,她对于爱情没有了念想,早早做好一辈子独身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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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博士论文后,佐青按部就班地留在临港大学,继续地质领域科研和教学工作。七年前,高校委派她去泽岳支持山体矿产考察项目,结识了当地工程负责人章逸。章逸自营着一家小型工程公司,两人因为工相识。从章逸口中,她得知在大山里,有座名字叫做离村的村镇,当地山体蕴藏着大理石,并正在筹备开采。佐青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大理石资源在国内、尤其是临港附近并不常见。通过研究大理石,有助于推进手头上,对临港至泽岳区域整体地貌变化的研究课程。泽岳一面后,她定期会联系章逸跟踪项目进度,但似乎因为变故,工程不断拖延。直到一年前,才等到来自离村的好消息,大理石开采项目终于启动了。

    佐青初到离村,就感受到这个与世隔绝的村镇,蔓延着剑拔弩张的对立气氛。村民对于山体开采之事意见并不统一,虽然村长极力推动,有效压制了反对者声音,但工程队进驻时间还是比预期顺延了几个月,初期偶尔还会发生器材被砸等恶性事件。平息村民后,项目也并非一帆风顺。开采山体离山,是座山体狭长、原始生态高覆盖、山道开发程度低的矮山,大型器械无法轻易开进山中,每次进山设备和人流量都要低于同类工程,开采进度无法提高效率。最让佐青糟心的是,离山上大理石资源分布极为广泛,每片区域的储量都很少,需要经常更换矿点,工程成本叠加式上升。她不得不经常进入到离山深处,勘探可能存在大理石资源的片区,提供给章逸作为下个目标开采点。

    困难对于佐青而言,并非难以承受。勘探大理石资源除了为项目,还涉及到本职工作——研究大理石。她不存在项目推进困难的忧虑,而章逸作为施工整体负责人,面对困难并没有知难而退,坚持了一整年时间。结果是乐观的,借助开采工程,离村就业以及矿石加工、出口贸易呈现了大幅良性增长。正是这个原因,村里反对派在逐渐减少。

    一周前,佐青成功勘探一片蕴含大量储备的大理石矿区,定位更接近山区核心,工程队仅用数日便顺利搬迁。她初步预估,可以在这儿进行约二至三个月的工程周期。但是勘探中,她发现大理石奇怪的纹路构造,即拥有大量上下不对齐纹理,且分布于是长达几百米石体上。感觉是原本两块独立的大理石,被谁像拼图般拼到一起,还拼得天衣无缝,毫无岩石对冲所产生的裂纹。为了继续研究这种现象是否是独立个体,佐青决定提早启动下片大理石矿区勘探,原计划是至少一个月后才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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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矿洞,她走进简易搭建的临时帐篷。章逸正在办公桌前操作着电脑,注意到来客后,礼貌地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双手。佐青示意不用在意,她只是进篷休息,章逸还是起身为她倒了杯凉水。

    “研究怎么样了?大理石纹理的秘密解开了?”

    “没有,我准备继续往山里走,观察现象是个体还是范围效应,要知道在之前矿区没有这种现象。”

    “难到是因为,我们逐渐深入到离山的核心地区了。”

    “还缺少证据,无法贸然下定论。进一步勘探是个更好选择。”

    章逸耸了耸肩,关于地质话题,显然他并不愿意延续下去。他给自己也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我收到了纪子虚的短信,就是开采石车的小伙子。”

    “我知道,是个年轻活力的男生,他怎么了?”

    “他告诉我,凌有余的儿子——凌时,今天会回到村子。”章逸又倒了杯水,有点口渴难耐。

    佐青在脑海里搜索着凌有余的名字,数年前拜访离村时,她曾见过是章逸口中常提及的师傅:“原来如此,他的儿子回来是和工程有关吗?”

    “应该不是,那孩子不喜欢师傅,父子关系挺僵。当年出了意外后,我送他离开了村子去了临港。”章逸继续说着:“当时师傅师母刚去世,凌时受到挺大的精神打击,那年他恋人也患病离世,可谓双重打击。对十几岁的孩子而言,走出来挺难的。五年后他能够主动回来,我想应该已经告别过去,重拾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