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气泡在上升,咕噜咕噜地作响。

    禅院朔坐在波澜不惊,澄澈透明如同镜面一般的水面上,手里拿着一本从记忆里翻找出来的书,支着腿一脸淡定地翻看着。

    天空之上有着九个相互交映的球体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好像夜晚洒下清辉的月亮一样缓慢地移动着,只是仔细看去,这九个“月亮”中有三个显得分外暗淡,甚至透过边缘隐隐可以看到背后的景象,就好像是一个展示在那里的虚影,而没有实物的填充。

    虽然再看一遍有点无聊,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咦?

    禅院朔低头朝着水下看去,金色的光点慢慢地从最深处泛上来,一时间整个水面都变成了金色的海洋。他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后轻笑一声,将手中的书随意地往旁边一扔,书在脱离他的那一刻即刻破碎开来化作白色的泡沫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速度还挺快的嘛。”禅院朔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可是知道我自己的,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第一反应绝对是会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所以很不容易的吧?”

    禅院朔不紧不慢地将手掌与水面贴合,然后一瞬间整只手臂就没入了水中,像是被什么拉扯住一样,整个人也歪斜着沉了下去。金色的光点闪烁着,然后急速凝聚到了他沉下去的方位,朝着他追逐而去,如镜子般的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随即,天空中的那三个虚影中有一个慢慢地凝实,最后只剩下依旧黯淡着的两个“月亮”还在等待着回归。

    下沉,上浮。

    禅院朔的耳边终于传来了轻微的声响,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随即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模糊的灯光和白色的天花板映入他的眼睛,然后边缘的线条逐渐清晰起来,他重新闭上眼睛缓了下神,然后再次睁眼,头轻轻转动着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你们这是把所有仪器都搬来了吗?禅院朔无言地看着自己手臂上连接着的检测装置,在他的感知下,他的脖子,被被子遮挡住的胸口、腰以及腿上都有着不少的装备,倒也不用这么齐全…

    禅院朔有些无奈地想道,然后他突然出声,声音中带着许久都没有说话的喑哑:“不过来给我一个拥抱吗?甚尔君。”

    禅院甚尔沉默地站在角落里,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浑身上下充斥着血腥的气息,禅院朔几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能感受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在他的身上徘徊,好似在找寻着一个机会,能从他的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彻底吓坏了啊。禅院朔并未对禅院甚尔这种在拜尔他们看来堪称冒犯的举止提出什么异议,只是这样纵容地想着。他轻缓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清楚地知道他现在有多么脆弱,毕竟躺了这么长时间,想要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别指望我现在能够下床主动朝你走过去。”禅院朔再次开口说道,“我只说一次,甚尔君。”

    禅院朔的视线朝着禅院甚尔投射了过去,极具压迫感的落在了禅院甚尔的身上,让他的呼吸顿时一滞:“过来。”

    禅院甚尔的身体绷紧,他仿佛一个机器人一样,好似终于从这句话中得到了什么指令,突然加重的心跳恍惚地让他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缓慢地往前一步,脚步落地的瞬间肌肉绷紧,僵立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似乎在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他的喉咙滚动着,带着粗重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的呼吸,一步一步地挪动到了禅院朔的身边。

    “甚尔君,你知道心脏在哪里吧?”禅院朔轻松地说道,一点都没有要将自己的命脉交给一个现在濒临崩溃的高危人物的自觉,“我没有力气,自己靠过来。”

    禅院甚尔的瞳孔紧缩着,猩红的、执着的,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禅院朔的眼睛,他试探着拉近距离,伸手毫不犹豫地拽断了禅院朔身上连接着的装置,刺耳的警报声在顷刻间响了起来,但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右手伸出用力地抓住了禅院朔的肩膀。禅院朔蹙了一下眉,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禅院甚尔的一举一动。

    禅院甚尔迟钝而又缓慢地将耳朵贴在禅院朔的心口,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肢体,这在“天与咒缚”的身上几乎是难以想象的情景,谁能想到情绪居然有一天会完全掌控人的身躯,每一根神经都被汹涌而又可怖的海浪拍打着,让他每动一下都要用摇摇欲坠的理智勉强支撑着。

    一下,两下…清晰的心跳声回荡在禅院甚尔的耳边,他的手指颤动了一下,眼睛里一点一点地漫上了光亮,跌跌撞撞地拉扯着他从虚幻中落入真实的世界,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自己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