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秦而立的就是成,开国皇帝本是秦朝的小臣,威望不够,全靠偷机摘桃这才称了帝,而继承人们又都不像话,传了四世即亡。再然后便是今朝了,国号唐,传嗣到四十余年时,宗室的强王们竞起夺位,互相打得头破血流,结果被从秦朝始就开始络绎迁入国内的六夷们趁虚作乱,并各引境外强大的同族部落入侵,最后唐室的强王们纷纷兵败,要么被自己的兄弟叔侄杀掉,要么死於六夷之手,剩存的几支逃去了江左,重建了帝室,可北地、关中却都落入了夷手。

    这定西国可算是唐人在北地唯一的地盘了。首任国主是唐的陇州刺史,因乱自立,虽还自称唐臣,然与江左道路隔绝,久无消息通连,已与独立无异。虽然外有诸夷环伺,但在大唐的旗号下团结民心,历代的定西王也都不昏庸,竟是国存至今差不多八十多年了。

    醒来的人理清了头绪,暗叹道“江左的那个虽然叫唐,但与司马氏没有区别。即便是在秦朝改了个道,繁衍在这片辽阔土地上的诸族却没有变,人心也没有变,结果仍是一样。”

    晨曦透过林杈,投叶影於地,有的覆在了这人的脸上,显得阴晴不定。

    这人性格果断,既然搞明白了自己的境况,没想多久,便做出决定,心道“既来之,则安之。这个时代乱归乱,好歹是复生了,总比被那坠瓶砸中莫名其妙的冤死好。从今以后,莘迩就我的名字了。”咂摸了下本主的这名字和小名,又心道,“莘迩,甚二;阿瓜,你还真是个瓜皮,当爹的都忍心射死儿子,你去救个什么?赤胆忠心换来两滴假惺惺的眼泪,不值啊。”低头拍抚肚子,默道,“你的忠心我是不能给你延续了。多谢你让我得以重生。你安心去罢。”

    前世时,他颇有阅历,那壮汉令狐奉装模作样的嘴脸岂能欺瞒住他?此时令狐奉还没醒,靠着棵大树在不远处呼呼大睡,睡着觉,手里还握着刀柄。这人莘迩没好气地打量他“没那金刚钻,搞什么作乱篡位!这下好了,丧家犬似的,被你那侄子追得落荒而逃。”转念一想,“要非这厮叛乱,我这身体的本主也不会中箭不治,按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才对。”

    寻着本主救下的孩子,正和幼妹依偎在左氏的身边,睡於车上。这孩子也是命大,掉下车几回,没受什么重伤,擦破了点皮而已。看他与他幼妹都是污脸破衣,拽着他俩母亲的裙襟,皱着眉头,显是梦乡里也不得清宁。莘迩心生怜惜,心道“换了是我,会舍命救他么?”拿捏不准。这个问题也不需要答案,很多事本来就是到了临头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令狐奉逃命关头,睡不踏实,阳光刚晒到,他便醒了过来,见莘迩正看自己,提着刀走过去,弯腰殷勤问道“伤势如何?还疼么?你放心,等到了唐兴,我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

    莘迩眯眼避过开刀身的反光,心道“这人连亲生儿子都能杀,心狠手辣,可别因为见我伤重不便,把我丢下了。”挣扎着要撑身起来行礼,令狐奉压住他的肩膀,问道“你这是作甚?”

    莘迩揣摩着时下用语,酝酿稍顷情绪,答道“小臣无能,只能拼力救下公子,不能为主上杀尽贼属,恨啊!恨啊!”虎目圆睁,忠烈慷慨之气,溢於言表。

    因为袍襟被左氏裁下来给他裹伤了,他衣不蔽体,身上尽是干涸变黑的血迹,失血导致面色煞白,扯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还拼命挣扎着要行跪拜大礼,模样入到令狐奉的眼中,要多惨有多惨,闻其言语,却不计自身,只为不能尽忠恨恼,饶是凶狠毒辣,令狐奉也不觉感动,连声说道“你且安心养伤,日后自有你杀贼的时候!”叹道,“阿瓜,我竟不知你忠贞至此!往日对你多有亏待,以后我一定补偿你。”

    那三个从骑也醒了,围过来。昨晚没有细看,莘迩这会儿结合脑中的讯息,分辨去看,一个矮壮,披着甲,是个校尉,应是叫曹斐;一个面白无须,四十来岁,是个文官,叫傅乔;剩下的一个,莘迩只能用“漂亮”形容,即便让他与左氏并肩,怕也毫不逊色,逃命整天,野宿一夜,还能闻到他衣服上的熏香味,这人叫贾珍,本是定西国有名的贵游子弟。

    左氏领着孩子近前,小心翼翼地察看莘迩的背创,感激佛祐不止,叫长子跪下来给莘迩道谢。令狐奉作乱前,爵封定西国的富平公,他长子名乐,是不折不扣的“公子”。众人慰问过莘迩,胡乱找了点果子,权作充饥,一行人出林向东,往唐兴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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