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斯杨一听,立刻在炕下尥起了蹶子,大声尖叫起来:“小姐你可不能端去,还得给哥哥送去哩。”

    妈并未生气,软声细语地对斯杨说:“我的肝肝听话噢,有叫舅舅尝的,有给哥哥送的,也有我肝肝吃的,都有哩!”

    斯杨不听妈的话,反而两眼一瞪,喊道:“他们是外人,吃一个少一个!”

    妈气得骂道:“傻丫头,快到地里喊你爹去!”

    斯杨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叫的更凶:“我不去!我一去,他们一阵阵就把白馍吃光了。”

    斯杨越说越不像话,妈急忙给斯棠使了个眼色。斯棠赶紧对炕上的两个哥哥说,请他们和斯杨一起到草屋里捉麻雀去。

    这原本是斯杨平日里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此刻,她却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依旧坐在地上。斯棠气急败坏地把她拽出屋去,到了院子里,斯杨还在大喊:“舅舅不是真舅舅,捏住鼻子吱喽喽——”

    妈听见后,大惊失色,两只手颤抖着捂在耳朵上,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是舅舅们没有听清楚斯杨的话,还是听见了却毫不在意,一见老姐姐又在掉泪,一起慌里慌张地便要欠身下炕。老姐姐急忙走出屋去,只一会儿就捧着两个白馍进来,给两个娘家兄弟一人手里塞了一个,连声说:“吃。吃。刚分了粮食,有哩!”

    兄弟俩眼圈一红,差点儿也要流出泪来。他们非常清楚老姐姐家的日子,此刻他们手里拿着的白面馍馍,老姐姐家恐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会蒸上一回。然而他们更加清楚他们的老姐姐是一个多么刚强而又大度的人。因此,兄弟俩不约而同揪下一小块馍馍喂进嘴里,装模作样地大嚼起来。

    老姐姐立刻破涕为笑,眯起眼睛,慈爱地端详起他们来。是啊,在她心里,他们比她的亲兄弟还要亲。而那个狠心丢下她跑到河套去的亲哥哥,她早就把他忘了。可恨的是斯杨那个死丫头没大没小、没轻没重,说出那么伤人心的话来,真叫她这个当妈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她只是不清楚,斯杨死丫头是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她的嫡亲兄弟,她从来都没有给她们说起过娘家门里的事情。她心中羞愧交加,不知道该对两个兄弟说些什么,请他们不要怪罪她教子无方。

    此时,他的两个弟弟“大嚼”了一阵馍馍后,一齐嬉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崭新的五元票子来。

    老姐姐一见,惊得“唷”了一声,赶忙摇手说:“快,快,快装回去!”

    兄弟俩不但不装回去,反而一起把票子塞进老姐姐手里。

    小舅一本正经地说:“装回去?那我们做啥来了!”

    三舅接着说:“姐姐你是不知道,上次那十块里头,我和小哥一人只出了一块。你一出门,我们就后悔的不行。本来我们一人还能给你拿上五毛,都怪我们私心太重啊!前些日子,大哥去赶集,看见青湖中学门口贴着一张大红纸。大哥多多少少认得几个字,连猜带问,总算弄清楚那是个光荣榜。原来,我们沙阳举办了一场全县数理化竞赛,参加比赛的都是从各中学选拔出来的尖子。最后,选了前头三十六个,寒假里在三中专门补习,叫他们考上最好的大学,你说——”

    小舅听三舅啰里啰唆,便打断他的话说:“里头就有我们多龙哩!姐姐你想,我们沙阳有多少高中生?三十六个,那还不是百里挑一。明摆着我们家要出状元啦!”

    老姐姐听到“状元”两个字,眼泪簌簌地流了出来。

    兄弟俩以为她是高兴哩,一齐笑了起来。

    三舅急忙接着刚才被小舅打断的话说:“全县才三十六个呀,就是百里挑一嘛!我们青湖中学统共才就两个,两个里头有一个就是我们多龙。这不,大哥回来一给我们说,不光我们当舅舅的,就是我们庄上所有男女老少,一个不落,都高兴的了不得。乖乖——现今,半个沙阳都知道我们有个外甥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