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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照常请安。皇后尚未升座,众人或站或坐,闲谈笑语。

    宫中妃嫔本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整日关心的无非是谁得宠,谁失宠。日前,摄魂香一事,洛美人遭贬,慧妃却一跃成为皇上跟前炙手可热的人物,少不得招惹了不少怨愤。昨日,慧妃圣前失仪,惹得皇上盛怒,夜里又有不少赏赐之物随御驾入了洛美人的水华殿。众妃嫔瞧得皇上这般举动,心下自有衡量,暗想这慧妃终究还是拼不过盛宠多时的洛美人。

    未及多时,皇后自内殿出来,升座。众妃嫔依着规矩施礼请安,而后落座,或垂首静立后方。皇后三两句循例的训诫之语说过,命人给一众妃嫔都赐了座,又唤亦丹上了些茶点来。殿内气氛舒缓,众妃嫔无聊,几句衣饰、妆容相关的闲语说过,话题就绕到了容德夫人得宠、洛美人复宠和慧妃盛宠没几日便隐有失宠之势上头。

    不知为何,自从摄魂香一事后,容德夫人的做派便稍稍改了些,言谈举止都不复之前张扬。今日,她闲坐一侧,默然饮茶,既不煽风点火,也不与谁说话,似乎周围的人只是摆设,周遭的谈论也与她并无关系。

    桑清的肚子已渐渐出怀,为免影响胎儿生长,腰间宫绦放得很低,虽略显宽松,却也将她愈发丰腴的身姿衬托得更加雍容。她与愉德媛低声说着些趣话,偶尔瞄过武茗暄,面上神色却淡漠得很,叫人瞧不出她是在喜,还是在忧。

    洛菱宛被贬美人,早已失了坐席,捏着一方绢帕立于后方,却被三两名妃嫔围着说话。纵然被降美人,她也不屑与她们结交,言谈不过敷衍,眼却不时看向前方端坐文椅之上的武茗暄。“洛氏神女”这步棋,其实早已布下,若是当时便知慧妃就是姐姐,她反倒不会走这一招。这两日,虽然皇上又宠了她,可她却觉得皇上是身在水华殿,心在逸韵轩。有关“洛氏神女”的传言,皇上信不信,她是不知,但心底总觉得皇上像是也知道慧妃就是姐姐。她很清楚,皇上对姐姐有情,可姐姐对皇上却是无意。皇上贵为天子,想要什么没有,纵然情深,也不断不会在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他的女人身上多花心思。洛菱宛微微勾唇,暗暗盘算着如何才能让皇上看清姐姐那颗无情的心。

    妃嫔们的窃窃私语声伴着袅袅香风像缚魂的绳索般在身旁绕来绕去,武茗暄只觉胸中闷得发慌,但她也知道,身处后宫,若想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流言少些,便要学会淡看沉浮,荣辱不惊。会嚼舌根的不过是那些没什么能耐争宠之人,若只得个自讨没趣,时间一久便不会再论。微扬的唇角有些僵硬,可她还是努力维持着浅笑,好叫那些人明白,她并不在意这些话。好不容易挨到皇后发话,命人众人散去,武茗暄与众妃嫔一起作礼退出,一个眼神过去,叫桑清不用担心,便欲和文婕妤、颜才人一起回去。不想,却被有过一面之缘的黄易廉拦下。

    黄易廉恭敬作礼,得武茗暄唤起后,说道:“皇上口谕,请慧妃娘娘酉时移驾瑶光水榭用膳。”

    皇上不恼她了?武茗暄心下一喜,转瞬又觉有些不对劲,便问:“皇上可说是何事?”

    黄易廉扫眼看过四周,微微欠身,压低嗓音道:“镇国大将军明日便要护送安佑郡王前往边境议和,皇上已率群臣宴别,于酉时在瑶光水榭设宴是单独为安佑郡王饯行。”

    武茗暄心下思绪翻涌,却是不动声色地点头:“嗯,本宫知晓了。”看黄易廉拿眼望向她,心念一转,微笑颔首,“劳烦公公,代本宫向皇上谢恩。”

    黄易廉谦了两句,作礼远去。

    武茗暄垂首思索片刻,带着锦禾、青浅回了逸韵轩。

    酉时将至,夕阳徐落,行宫各处已渐渐掌灯。

    既然宫中都传她有失宠之势,那她也不必再作那妖娆妆扮。武茗暄换了一袭凉爽的素缎宫裙,让锦禾给绾了个灵蛇髻,勾了两缕碎发长长地垂在耳侧,髻上只簪了两枚玉钗,鬓边别了三点玉雕小珠花,淡淡地扫了两笔眉,便带着青浅、锦禾去了瑶光水榭。

    太阳早已落下西山,天边却还染着一抹红霞,为矗立在涵烟湖上的瑶光水榭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彩衣。碧色涵烟湖水气氤氲,袅袅烟波中,倒影在湖面的飞檐翘角却是异常清晰,给人一种宁静舒心之感。

    武茗暄缓步行在曲桥上,遥见前方景致,纷乱不宁的心绪也渐渐静了下来。

    一阵微风贴着湖面拂来,吹散雾气。平静的湖面荡起浅浅涟漪,重重殿宇的倒影开始扭曲,破碎。

    武茗暄不知想到什么,望着湖面出了神,直到碎发被风吹起,撩得腮边微痒,才回过神来。她抬起手,将发丝理顺,不经意地侧目,却瞥见一抹明黄显现于不远处的瑶光水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