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弱突厥,逐步吞灭,这是北齐的国策之一,代表着大齐的根本利益,君臣文武在这一点上态度非常坚定。

    因此皇帝只消三言两语,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就轻易将此事定下。不过大军征伐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从兵力的抽调、军备的调用,再到钱粮的输送、后勤的保障等等等,都是十分重大的事情。兵部忙活了将近半月,总算将所有细节全都考虑周全,现下唯一的关隘就只是时机了。

    “——不用再拖延。兵部和户部既然已经将粮草筹措完毕,就立即草拟好计划,让燕州的边军抢先出动,坚壁清野,将漠南所有不肯归顺的部落全都扫除,声势越大越好,兵锋指北,吸引突厥王庭的注意。太子马上动身去晋州道督军。”

    夏季刚刚过去,邺城恰好入秋,阴雨绵绵,太极殿阶前一片湿冷。殿内只有皇帝父子与一干重臣在列,八根承天巨柱耸立在宏伟的宫殿之内,其上勾画的异兽虫鱼面目狰狞,让人喘不过气来……而那位象征着天下至暴的天子以肘支撑,斜靠在龙榻上,干脆说道:

    “太子洗马苏威和裴世矩一块去,辅佐太子,务必要使粮草得继、大军后勤正常运转……朕虽然让太子督军,但太子毕竟年幼,还不晓政务,你二人便当一当他的老师,处理军务政务的时候,不要避着太子,朕不求让他现在就为朕分忧,至少让他也明白打天下坐江山的不易。”

    年幼的太子高珩长高不少,看上去已经不似从前那样肉墩墩了,但依然可爱,他穿着厚厚的衮冕,努力学着父皇绷着脸,默不作声。父皇在上面训话,他也只是立在阶下拱拱手,一板一眼应是而已,别的还看不出,“少说多看”的训示倒是听了进去。

    裴世矩与苏威看都不看对方一眼,皆出列,肃然应是。

    陛下的视线在下方扫视了一边,又补充道:“朕听说,晋州军有杀良冒功的事情,安德王兄行军打仗或许还成,但让他搞这种细致的军务、法务,那完全就是在为难他。你们去了晋州道,也要协助安德王整顿一下军纪,晋州军是我朝最精锐的一部,万不可使纪律糜烂。”

    “遵旨。”

    二人再次允诺,不过这次,他们却不约而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苦笑。

    这次出兵的规模还不到一两万,讲道理,根本就需要让太子亲往督军,陛下名为帮安德王整顿军务,实际上却是以太子督军为名义,让他二人去抢班夺权的……太子年幼,陛下的几个堂兄却个个手握大权,这不能不让皇帝开始感到焦虑,准备未雨绸缪了。

    也不知道,当他们抵达晋阳之时,高延宗会是怎样一个反应?

    不过这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削弱宗王恐怕是陛下早就盘算好的。以陛下的强势,安德王若配合倒也罢了,如果安德王不愿意配合,陛下自然就会让安德王吃不了兜着走。

    而陛下把太子混在“督军”的队伍之中,恰恰说明陛下还顾念着兄弟情谊,不想把吃相搞得太难看,准备和他商量着来……希望安德王可以识相吧!

    他二人已经心里有谱了,各自心照不宣,就在他们以为这件事的首尾已经过去之时,陛下又将矛头对准了右相高颎:“往日商议朝政的时候,右相可是最活跃的,这几日怎么忽然一言不发了?还是说,觉得朕的这些规划,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就是。”

    苏威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转瞬便垂下脑袋装鹌鹑了。

    高颎闻声出列,虽然屈着身子,但站姿依然笔直:“臣并无异议,陛下的方略十分英明,削弱突厥是国策,削弱宗藩亦是国策,臣对此也是非常赞同的……”

    苏威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这厮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臣对其中一些小小细节,并不敢苟同。”

    群臣哗然,纷纷望着右相,一脸惊诧。

    苏威气得双手发抖,若非他的手都拢在宽大的袖管里,养气功夫也极佳,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来,恐怕早就上去飞起一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