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高颎的表情,显然是不怎么相信的。

    高纬有些拿这头倔驴没有办法,只好说道:“是真的,朕只是觉得这个大王子颇通礼数,和朕以往见过的那些胡人都不一样,心理好奇而已……朕听说他是夸吕正妻生的孩子,和夸吕的其他子嗣当然是有很大不同的,朕想试试看,能不能降伏此人,为朕所用。”

    高颎不住摇头:“恐怕很难,非我族类,眼下他对陛下自是恭顺非常,可一旦回国,他会如何鼓噪国人对付我们,还是说不准的事情。”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高纬意味深长的哼哼,“这话早就被用烂了,你要这么说的话,汉武帝的金日磾这么说?苻坚的王猛怎么说?朕的岳丈斛律光还是高车人呢,这又怎么说?反观司马家,不光是同族,还是同宗呢,结果又怎么样?一个大好的河山,还不是被这帮败家玩意儿败光了。可见要治理好国家,搞种族歧视那一套是没有用的。”

    末了,还补充道,“那都是当政者为了掩盖自身无能刻意制造出来的东西,我们是泱泱大国,立于寰宇之中,我们要放眼四海……这天下那么大,除却汉人之外,族类不知凡几,难道我们要将他们一个个灭绝吗?就算我们武力再强大,那要杀到何时?我们将他们纳入中华,同化他们,不比动刀兵爽利?”

    “陛下英明!”还不待高颎再度开口,苏威赶紧出来和稀泥了。苏威知道,高颎在对外事务上和皇帝在观点上有着本质上的冲突。皇帝对付外族,历来是拉拢为主,威吓为辅。而反观高颎,虽然不支持妄用刀兵,但对于皇帝拉拢外族的举动,还是存着深深的疑虑。

    这种观念的不同导致君臣之间必然会有激烈的言语冲突,再不介入恐怕会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苏威快步上前,深深一揖,撇开话题道:“陛下,臣这里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报与陛下知晓,各地藩王和胡酋都已经抵京等候后日大朝会觐见,名册和封赏都已经备好,但是这里还有一桩要紧事,这次大朝会规模比历年宏大,陛下看是不是该把大朝会地点改在西苑?”

    高纬气消了些许,疑惑问道:“宫里不是正可朝会吗,为什么要搬到西苑?”

    苏威支吾着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暗示高颎,高颎拱手说道:“启禀陛下,东宫尚在修缮,让外臣见了难免损失天家威严,西苑地方广阔,足可容纳上万人,又有有铜雀、冰虎等宫殿,宏伟壮丽不下于太极、昭阳,正好做为朝会地点。”

    高纬沉着脸不说话,他很想怼回去,否决掉高颎的提议,改回在太极殿朝会,或者干脆变成露天朝会,朝会后再带着群臣去打猎,正好气一气这头倔驴!

    但理智又让他冷静下来,毕竟,高颎的提议确实已经是最好的提议了,他没有理由拒绝,也就只能将那种任性的想法抛到脑后。

    没办法,这个宰相是自己选的,再如何不爽也只能忍着。

    《论语》里有一句话,“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意思是,当国君是多么无趣的一件事啊,主要原因是说了话没有人敢违抗。可能很多人不懂,说话没人敢违抗难道不是一件乐事?殊不知,正是因为没人敢违抗,国君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得负责任。

    一旦不小心说错一个字或者做错一件事,就有面临斑斑青史的口诛笔伐!

    试着想想,一个人长期生活在这种重压之下,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偶尔有点个人爱好,在朝臣们看来,不是乱政,就是骄奢淫逸,一个帽子比一个帽子大。一旦做错了什么,马上就有倚老卖老的出来,拿着一点小事做文章,长篇大论,比唐僧还啰唆。更要命的是史官,史官手中的笔最是杀人于无形,毁人不倦。

    昔日鲁国君主鲁隐公,不过就是私下带着人去巡视了一下国土,视察了一下民生,鼓励了一下渔业,就被史书上记了一笔:“公矢鱼于棠。”矢是陈列的意思,说鲁隐公在棠大肆陈列渔具观看……后来《左传》里还把他刨出来做负面教材,调侃说失了君王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