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想要统一,他已经压抑不住这种渴望了,江陵就悬在他脚下,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攻下,可他不愿意这么做。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亲自挑选的妹婿,更不仅仅是为了那些宽仁大度的美名,他只是不忍,他可以给萧琮一次机会,这场宴是私密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其中内情。

    既然史上的萧琮可以降了大隋,又为何不能降了大齐?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理由,让高纬选择了按兵不动。

    据说萧琮回去之后曾大醉一场,据说他把自己关起来几天几夜,然后召集了一些下臣议事,议事的内容当然也被打探了个明明白白,下臣们建议梁王潜逃回国,虽然据报说萧琮一直犹豫不决,但梁国一众人等的准备工作已经在私下里悄悄进行了。

    那些盯梢的密碟几乎都以为萧琮已经准备潜逃回江陵了,连高纬都隐隐感到失望,当他下令不许阻拦萧琮之后,萧琮居然上奏请辞了。

    此时皇帝蹙起的眉头才微微有些舒展。

    须知,临走前请辞和不告而别是明明白白的两种态度,同样是要走,打了了招呼和没打区别非常大,萧琮如果这么干了,不光是对高纬想要吞并江陵的意图予以回击,更是当众打高纬的脸!萧琮是高纬明下诏书请进京的,处处礼遇拉拢,离开的时候却是逃着回去的。

    姑且不论高纬心里是什么感想,各国使节会怎么想?天下臣民会怎么想?

    届时,就算高纬百般不愿动兵,天下舆论也逼得他不得不动刀兵了!

    萧琮没有提献出江陵的事情,却也没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说明,最起码,他心里还是有所动摇的,这就是好事。因此高纬也并未多做阻拦,还命人一路护卫,礼送回江陵。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默契之一。

    对于皇帝的做为,左相、右相都表示极其不解,唐邕更是为此叹息不已:

    “陛下虽然也是一片苦心,但陛下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没人能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宽容大度,看这梁王的气度和做派,此人若非赤诚君子,便是一介奸雄,陛下还是应当早早命人去截杀,免生祸患!”

    高颎虽然同样疑虑,但也并未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江陵弹丸之地,孤悬于江边,只需一支偏师便能一鼓而下,不必搞得如此兴师动众……我们大国,最讲体面,就算兴兵征伐,也要求一个师出有名、堂堂正正,趁人不备半途截杀臣藩,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言外之意,高颎不反对攻取江陵,他只是反对朝廷做出这样不光彩的举动。

    双方所说,都有其道理所在,高纬跨坐在皇座之上,静静地看着庭下辩论。

    朝岁节过后,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春风从一切空隙钻进来,将太极殿内积累一冬的腐气冲走。虽然还是冷,但殿前的几丛花卉已经开始悄悄冒芽,它们和这个不断进取的国家一样富有朝气,蓬勃向上……皇帝的手掌摩梭着椅上的雕龙,忽然说道:

    “朕觉得你们都多心了,朕觉得梁王是绝不敢忤逆朕的,他只有江陵一隅,有一半土地还在大齐军队的监管之下,而大齐却是万里大国,以江陵一隅敌万里大国,难道不荒谬、不可笑吗?

    “但凡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顺从大势的……这个大势不是南朝,不是伪周,只能是朕,只能是大齐!换句话说,便算他想反也绝无这个本钱,伪周已经被驱逐入蜀,他唯一能投奔的就是陈国,以萧梁皇族和陈国的大仇,难道他会舍弃颜面去投奔这些篡逆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