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嘉然听到有极轻的脚步声经过她的房门,冬苑西厢房只住了嘉然和卷柏,那人不是来找自己的,那就必然是找卷柏。嘉然想到了仇晓天,怕他对卷柏不利,便屏住呼吸,悄悄往卷柏房间走去。待嘉然走到,发现两人正在屋里说话,声音却压得极低,嘉然只隐隐约约听到“毒···早晨···炭···酒里面···”,突然一只信鸽扑棱棱飞到卷柏房间的屋顶上,仇晓天立即大声喝斥:“谁在外面?!”嘉然连忙施展轻功往走廊方向退了数丈,假装正要来找卷柏,应声道:“奴婢来找先生。”仇晓天听到嘉然的声音有些远,打开门走出房间,对站在走廊上的嘉然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嘉然向他行礼:“甘棠见过仇掌司。方才奴婢走过来时惊扰了先生的信鸽,并非有意打搅二位,还请掌司恕罪。瞧着掌司在与先生商谈要事,甘棠晚些时候再来寻先生。奴婢告退。”嘉然正要退下,仇晓天却抬手阻止:“不必了,该说的已经说了,我走了。”随后大步离开冬苑。

    嘉然注视着他走的方向,心里却还在思索刚刚他们的对话,卷柏站在她身边都没有反应过来,一转身看到身侧站了个人,着实吓了一跳。嘉然催着卷柏进房间,边走便问:“刚刚他有没有找你麻烦?”卷柏答:“不曾。”“那便好。你们刚刚谈了些什么?”“仇晓天觉得毒是在今早下的。”

    嘉然坐下,又取了新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桌上的两杯茶还冒着白烟。嘉然想了想今天在后厨发生的事情,说道:“早上我确实听见后厨有仆妇催着小丫鬟们去给宴席上每位客人的小壶倒酒,还让她们别忘了祭台上的玉酒壶。大家都喝了同一坛子酒却没事,只有石掌门喝的是祭台玉壶里的酒。”卷柏点头:“不错,说明下毒时间只能是酒分好以后。”嘉然左手托腮,思索了片刻:“我听到倒酒一事后,大约半盏茶功夫,便轮到我去领早膳,厨娘说粥有些凉了去给我换一碗,因此我才在右耳房等了片刻,也就那时候石掌门替我挡了木炭。”卷柏问:“那你可知丫鬟们是在哪里倒酒的?”嘉然想了想:“小厨房是在做凉菜,大厨房在做热菜,左耳房里在分火锅、老汤还有酒,因为这三样都需要炭火来加热。”卷柏接过话头:“那摔跤的小厮可是从左耳房出来的。”嘉然道:“从他走的方向看,应该是从左耳房出来的。”嘉然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他摔了,闹了挺大动静,左耳房里不少丫鬟仆妇都出来看了热闹,若那时候有人趁机下毒,说不准真的没人发现。”说罢,嘉然眼睛一转:“不如我们去后厨看看?”卷柏道:“仇掌司不是说了所有人都不要擅离卧房吗?”嘉然撇撇嘴:“我总觉得司徒掌门有些古怪,若是真和他脱不了干系,仇晓天是刑堂的人····”卷柏面色一凝:“好了嘉然,别再说了。”嘉然抿住嘴,听卷柏继续说道:“此时后厨还有人,你就说我晚上有些饿了,帮我去取写吃食吧,最好是要热的。”嘉然喜笑颜开:“多谢先生成全。”

    嘉然回房间取了一块白帕子,便往厨房走去。此时厨房已经在扫洒,嘉然看到早晨替她热粥的厨娘,赶快上前套近乎:“婶娘还记得我吗?今天早晨我来替我们先生取早膳,是您帮我热的白粥。”那厨娘对戴着面纱的嘉然印象很深,笑着答道:“当然记得,当然记得。姑娘晚上过来,是先生想吃什么吗?我们少主吩咐过后厨要好好服侍先生。”嘉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多谢少主挂念!先生晚膳用得不多,觉得有些油腻,想吃些清淡的。不知道婶娘能不能帮我煮一碗阳春面?”厨娘看着灶肚的火已经灭了,原是想婉拒的,但转念想到石振弘的吩咐,又改口答应:“自然是可以的。只是灶台已经关了,我需使个小炉子生点火,要劳烦姑娘等上片刻。”嘉然道:“不妨事,婶娘慢慢做就是了,我坐在厨房等您。”厨娘点燃稻草引柴火,嘉然假装被烟呛到,便提出站在门外等。嘉然走到早间小厮摔倒的地方,那里挨着台阶,当时石开霁正站在第二三级台阶上。她轻轻蹲下,仔细看着地上青石板。借着厨房的灯火反光,嘉然发现有一处格外地脏,尽是脚印,嘉然凑近一看,发现像是油渍。她拿出一块白帕,轻轻擦过,随后包好塞在腰间。这时厨娘在喊她:“姑娘,你家先生有何忌口?”嘉然赶紧走进厨房,答道:“先生旁的都不忌,就是不爱吃姜,您待会儿别放姜就行了。”厨娘答应:“好嘞,我再去切一点芫荽和葱白。外面露水重,姑娘要不去左耳房坐坐。”嘉然正想着要找什么借口去左耳房,这机会就送到了眼前,连忙谢过厨娘:“多谢婶娘,那我就过去坐坐,您做好了面条,唤我一声便是了。”随后去了左耳房。

    左耳房里还有些炭火未熄,亮着星星点点的红光,嘉然同里面在整理的火锅子的两位仆妇打了招呼,便坐在了放慢了酒壶的桌子边。嘉然环顾四周,发现左耳房并不大,最多只能容纳五六个人做事,早上约莫出来了四个仆妇丫鬟,房里最多还有一两个人,或者没有人。左耳房里并不是很亮,嘉然便起身去拿旁边桌上的油灯。那桌上铺了一块红绸布,嘉然拿灯时,扫了桌布一眼,发现有一处比周围都要白,大约两三粒米大小。嘉然看了看房里的两个仆妇正背对她,从腿上抽出一把小且极细长的刀,轻轻割破绸子,取下了泛白的那块。然后又拿出了自己十三坊的丝帕,将布包好,收了起来。

    待嘉然不动声色地坐回去,就听到外面厨娘在喊她,于是和房里的仆妇告别,去端了阳春面回去。到了冬苑,嘉然将面条放在卷柏面前,只看见上面撒了绿色的芫荽,红色的辣椒,还有青白相间的葱花,令人食指大动,嘉然打趣道:“先生快吃吧,别枉费小石掌门特地吩咐厨房要对你多加照顾呢。”卷柏笑笑:“有何发现?”嘉然掏出两块帕子:“我在左耳房看到桌上的红绸子有个白点,我疑心是撒出来的毒药,便直接割破了桌布,将那一块带了回来。还有,那小厮摔跤的地方,有厚厚的油渍,我用白帕子擦了些。”卷柏愣住:“你将人家的桌布割了?缺了一块的桌布,明早得多打眼。”嘉然却并不在意:“让他们怀疑去吧,我这是保留证据。”卷柏觉得她有些孩子气,却没说什么,打开帕子仔细看了起来。

    白帕上的油渍是獾油,还带着些炭灰,想来的确是摔跤的地方;丝帕里的那块红桌布,却让卷柏神色凝重——气味泛酸,那泛白的地方已经有些发硬,若无意外,便是干掉的白髓鸩毒与夹竹桃水。

    卷柏又拿出一块大帕子,将两样东西都放了进去,又嘱托嘉然:“你碰了那块红绸,赶紧去打点水净手,多冲洗几番。”然后出门向外走去,“我去找一趟谢瑞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