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已过、夜深露重,可暨城的郡守府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四五名随军的大夫步履匆匆,端着各式汤药在后院和厢房间往来奔波。

    府衙之外,面对闻讯前来的将领们,赵佑犹如门神一般堵住了入口,好言好语地劝说道:“侯爷吩咐过了,眼下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各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来不迟。”

    “我都听说了,”一个体格健壮、蓄着络腮胡的男人当先嚷嚷道:“你们和这个纪云生是太学同窗,所以才对他百般忍让。可你忘了吗,当时他在郾城和黔昌的时候,杀了我们那么多将士,这仇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战场攻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纪云生作为敌方主帅,又有何错?”赵佑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抬高声音道:“我说吴绍,你能不能动一动脑子!若是我们杀了纪云生,日后再进攻其他城池的时候,还有谁会愿意主动献降?”

    “再说了,纪云生名扬天下,若是他愿意加入我们靖军,不是正好向世人说明我们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师、才是民心所向吗?!”

    吴绍听罢,气焰顿时矮了几截,瓮声瓮气地问道:“可我听说这纪云生不愿归顺,还试图在牢中服毒自尽,被侯爷救了下来?”

    赵佑点点头,回身看了一眼忙碌的郡守府,低低叹道:“侯爷已经把大夫们全部传了过来,不知道知还……纪云生他能不能熬过今夜……”

    “祸害留千年,我看他命硬得很!”吴绍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道:“等纪云生醒了,看我不把他打到愿意加入靖军为止!”

    听着耳边聒噪的叫骂声,赵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眺目看向府内灯火昏黄的厢房。

    ***

    烛火袅袅,在纪云生惨白的面容上投下几分暖色。

    厢房的雕花木床之上,肖淮揽着男人单薄的身子,接过大夫手中的药汁,亲力亲为地喂进对方口中。

    药汁入喉,可纪云生全无半分反应,依旧毫无生气地靠在肖淮的臂弯之中。

    “他……怎么样了?”

    “回侯爷的话,”领头的一名大夫上前为纪云生搭了脉,随后躬身禀道:“纪公子的命是保住了。可他所服毒药甚烈,纵然救治及时,多多少少还是会伤及脏腑。不过,我们可以等他醒来之后,再慢慢调养不迟。”

    “知道了,今日你们辛苦了一宿,就先下去休息吧。”

    “是,侯爷。”

    待得众人退出房间,肖淮方才低下头,细细凝望起男人如画般的眉眼。

    相识九年,他见过谈笑翩然、揽尽风流的纪云生;见过英姿飒爽、策马疆场的纪云生;见过颜若桃花、冠绝郢都的纪云生,却唯独没见过眼前这个气若游丝、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纪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