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上酒宴!”

    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李显心中大乐,不过也没多说甚子,只是用力击了下掌,吩咐了一声,自有一众下人们紧赶着将各种酒食呈进了书房,摆满了一几子,而后纷纷退出了房去,只留下李、狄二人相对而坐。

    “狄公,您该是都听说了罢,那贺兰敏之此番在宫中胡作非为,却不单没受惩处,反倒连升三级,成了兰台太史令,自古以来,可曾有此等咄咄怪事乎?”李显并没有急着说明自己弃文从武的理由,而是一边为狄仁杰斟着酒,一边感慨万千地说着。

    李显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可听在狄仁杰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这等事涉天家隐私的话题又岂是寻常人敢涉足其中的,一个不小心之下,吃饭的家伙就得搬了家,这点自知之明狄仁杰还是有的,哪怕心中思绪再多,这当口上也绝不敢说将出来,只能是默不作声地装着糊涂,并不去接李显的话茬。

    “这等蹊跷事也就本朝会有,说来也不奇怪,谁让那混球是母后的外甥来着,嘿,有趣罢,外甥竟比儿子都重要,为了个小蟊贼,天家脸面都可以不要了,实是滑天下之大稽,古来未见之奇观,遇到这等母亲,小王不弃文习武又能如何?”狄仁杰不开口,李显却一点都不在意,自顾自地便往下说了去,只是话越说可就越露骨了,直听得狄仁杰眉头狂皱不已,偏生既不好出言反驳,也实在是找不到反驳的理儿,无奈之余,也只能是接着装糊涂了事。

    “狄公可是以为小王藏拙是为了入主青宫么?嘿,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小王可对天盟誓,绝无此等用心,君不见而今太子是何等之憋屈么?这尚不算完,母后竟还借着此事挖了个大陷坑等着太子去跳,若非小王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准信,后日早朝或许便是太子下台之日!”李显将手中的酒樽往几子上重重一顿,愤概无比地抛出了个惊天的消息,登时便震得狄仁杰目瞪口呆不已。

    “殿下,这话从何说起?”

    狄仁杰虽对朝堂局势颇有耳闻,然则毕竟是刚入朝为官,并不是太清楚诸方之动向,此时见李显说得跟真的似地,自是疑心大起。忍不住出口追问了起来。

    哈,总算是开口了,要不咱还以为您老这是准备将糊涂装到底呢!这一听狄仁杰终于开了口,李显心里头可就得意坏了——此番李显请狄仁杰过府,并不是要在此事上借重狄仁杰的能力,而是为了才彻底收服狄仁杰的心,这会儿狄仁杰已上了道,李显自然是可以偷着乐上一回的。

    “狄公明鉴,事情是这样的……”

    李显将与太子交涉的情形一一道来,除了隐藏了些极机密的事情外,大体上没有太多的隐瞒,也不讳言自个儿极力要整垮武后一党的心思,甚至连李贤有心取李弘而代之的事都不曾漏过,一番话下来,足足说了有一柱香的时间,直听得狄仁杰寒毛倒竖,冷汗狂流不止。

    “原来如此,下官、下官……”

    狄仁杰最擅长的便是推理,自然能听得出李显话里的逻辑性极强,前后对应之下,压根儿就找不到一丝破绽,很显然,李显所言句句是实,这令狄仁杰惊讶之余,都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

    “狄公明鉴,此番小王虽能助太子哥哥过得关去,可能助其一时,却助不得一世,母后把持后宫,父皇仁慈之人,实难抗母后之淫威,时日稍久,太子哥哥必然无幸也,此乃可预见之事,非是小王臆测之言,纵使换了潞王上去,亦是一般无二之下场,若不信,拭目以待之,小王纵使努力再三,恐也难逆转此等厄事,只能是勉力以为之,狄公乃砥柱之大才,若能助小王一臂之力,或能更易悲剧之结果,小王在此拜托了。”打铁自然得趁热,眼瞅着狄仁杰已是相信了自己所言,李显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拉拢之良机,这便满脸子期盼之色地看着狄仁杰,极为恳切地分说着。

    “狄某蒲柳之姿耳,得蒙殿下如此爱重,实愧矣,敢不从命乎?只是狄某初入朝堂,此时此刻尚难有大作为,一切听凭殿下吩咐便是了。”面对着李显的推心置腹,狄仁杰自是颇受感动,一股子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油然而起,这便面色凝重地一拱手,郑重其事地答应了李显的请求。

    “小王得狄公,不啻于刘邦得子房,刘备得诸葛,此乃上苍之眷顾,方使小王能得狄公,天幸,天幸!”这一听狄仁杰终于开了口,李显立马激动得有些子语无伦次了起来。

    “殿下过誉了,某实不敢当此赞誉,唯尽心耳!”

    眼瞅着李显激动若此,狄仁杰心中同样亦是颇多感慨,只是其一向不太擅长说奉承话,这便谦逊地回了一句道。

    “天下最难得的便是尽心,孤在此发誓,若孤能有成,定不负狄公,荣华富贵孤不敢言之,可朝堂重担却得由狄公来担了,哈哈哈……”李显心情大好之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了狄仁杰一句,末了,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固所愿,不敢请耳,哈哈哈……”狄仁杰既已决心投效李显,自是就此解开了心中的疙瘩,恢复了其风趣的本性,自是反过来打趣了李显一句,宾主二人相视大笑了起来,愉悦的笑声飘出了书房,在夜空中弥漫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