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也听说了马氏的一番动作。

    她这时正吃着湘王殿下亲手切成薄片的酸枣糕,细嚼慢咽吃完了一片,才道:“王樟只有一个庶子还未婚配了吧?叫什么来着?王伸还是王值?那些年他也常去太师府,十二、三岁了连本千字文都解不全,看着老夫人院里婢女,倒是很‘和气’,拉着人家的手问是个官奴还是良雇,叫什么名,还要教人家写字,老夫人那时还笑呵呵的逢人就夸他性情好,对婢女都不颐指气使。

    徐姨母看不过眼,喝斥责教,那小子居然抓了把沙子暗中往徐姨母的茶盏里放,正好被徐二哥见着了,责备他,他倒反诬徐二哥污赖他,好意思狡辩是徐二哥往徐姨母茶盏里放的沙子,嫁祸给他,老夫人那会儿子还中意徐姨母,这回不说王家庶子性情好了,要责罚他。

    马氏维护庶子,也被老夫人骂得哭哭啼啼,结果那回闹了个不欢而散。马氏故意养废的庶子,她还敢替这废物求娶薛小娘子?”

    晏迟今日十分好情绪,支使罢愁铺纸研墨,他准备挥毫绘画,这个时候正在脑子里构思如何下笔,却还能一心二用:“王烁被高仁宽撺掇着,铁了心的要下权场,但高仁宽这样的人,他当然不会主动贡献出他的所有人脉,让王烁利用姻联扩张力势供他所用才符合高仁宽的一惯伎俩。

    王烁只有一个嫡子王樟,王樟又只有王值这么个儿子没娶妻,薛奇儒虽然一度和龚佑对立,但现在随着朝局权争的势向变化,龚佑已经不把陈瑛当作敌人了,羿栩对于龚佑和陈瑛并无侧重,对薛奇儒更是寄予了期许,这就是王烁攀结薛奇儒的理由。

    王婆子惯以洛阳王氏的家传为荣,王烁岂能完全没有这样的意识?只不过因为岳祖翁的强干,从前王烁对岳祖翁这姐夫的话还能听得进去罢了,可岳祖翁不在临安,他就能被高仁宽钻了空子,王烁的功利之心仍然未死,于是在他看来,哪怕庶出的孙儿,尚且还是白身,但薛奇儒不过也是靠梁国公府起复,论根基,薛家不如王家,王家的庶子,堪配薛家的嫡女。”

    他提笔霑墨,画出白张上第一笔线条。

    芳期开始吃第二片糕:“我管王烁跟马氏怎样想呢?我横竖已经想好了,只要丁二郎和薛小娘子彼此钟情,我定会促成这事,且就算他们两个小儿女间没有缘分,薛小娘子还是可人疼的,总不至于让王伸还是王值这种货色给祸害了,我不管这么多,就算薛奇儒再打算卖闺女,这回哪怕是让梁国公发话,我也不会让薛小娘子所嫁非人。”

    晏迟的画纸上已经勾成了远山的轮廓。

    “薛家娘子还是很疼女儿的,薛奇儒虽为实现抱负送了长女宫选,但他跟王樟就不是一路人,而他现在已经成功起复了,对于幼女的姻缘肯定会慎重,所以王妃大可不必担心薛小娘子被拐进坑。”

    芳期继续吃糕点:“晏郎怎么不早提醒我王烁在盘算跟薛家联姻?我猜这件事我家那位老夫人肯定又会掺和的,我要方才就知道这件事,就跟嫂嫂说了,问得丁二郎意愿就是,跟薛家娘子接触还是交给我,免得她又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晏迟开始用虚虚实实深深浅浅的墨色丰实那道山影。

    “王婆除了一个尊长的身份,别的都好对付,而今她还不敢拿这架子来压人了,嫂嫂要是还不敢对其锋芒,今后怎么做得了覃氏一族的宗妇?王妃就当拿这件小事,让嫂嫂练手吧,万一嫂嫂实在抗不住了,咱们再出面。”

    这话音才落,五月就入内禀报,说是有个潘内臣求见。

    “难道又是羿诩召你入宫?”芳期将银签连着剩下的半片枣糕都扔碟子里,这回真有些不满了,要真又有突发变乱,晏迟保管先比皇帝收到消息,当然就会预备好宫里召见,不至于又是铺纸又是研墨的,装模作样在这儿作画,这天下太平的,羿栩又召她家大王进宫干什么?!

    晏迟已经把笔放下了,冲着他那幅只起了个头的大作短叹一声,一边放下袖子,一边推测道:“要真是宫的宦官奉了圣旨来传诏,就不会说‘求见’这样客气,我猜是我早些日子抛下的诱饵起到作用了,我去见见这位潘内臣,看他拿了什么东西来敲湘王府的门。”

    横竖没人陪,芳期就趁这一点时间小憩,等她睡醒时,却发现晏迟已经见完了客,而且把他那幅“大作”接着绘完,正背着手在那儿欣赏一对乌木挖填黄花梨镇纸下,那幅长卷,芳期也凑过去看,但见峰峦云涌,悬瀑雾腾,古松虬枝下,一头血眸黑豹似欲乘风腾云而起,她不由伸手,摸摸画上黑豹的脑袋。

    “这就是晏郎饲养的那头灵兽?”

    “恩。”晏迟伸手扶了芳期的腰,另一只手虚虚在峰峦处一点:“钟离师修行的地方就在这悬瀑之上,密林之幽,常人不能及的地方,所以日常只有飞禽,腾猿,虎狼,犀象出没,但当然也有些山狸野犬,麂鹿貂兔一类的乖巧小兽,哪怕不能称为灵善,其实都是很有灵性的,我有时闲来无事,便爱驯教他们,比如我驯了一只犀牛,他一直保护着只野兔,野兔大剌剌出现在虎穴边,虎忌惮犀牛不敢出穴捕兔,那野兔把虎穴外头的草都啃光了,虎等兔跑走后,才敢泄愤似的出来吼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