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俪跟随林书轩下楼,屋外宽敝的地方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张硕大的蓬布顶,几口大锅在熊熊地冒着火,几张八仙桌上已摆满了早点,豆浆、稀粥、油条、芋糕、包子,还有各式酱菜,甚是丰盛。

    婶娘叉开大腿坐着,手里拿着半条油条,嘴里塞着半个包子,见到俞敏俪和林书轩过来,瞪着奇怪的眼神,加大力度嚼着包子,囫囵吞枣地把它吞下,喝了一大口的豆浆清清嘴巴,然后扯起沙哑的嗓子说:“俪俪,你没事吧?睡过了头?你振南叔一清早就上火,又把书轩骂了一通,他也是伤心可怜,这家里所有的事,里里外外都得他一人操心,谁都指不上,也难怪他会上火。”

    林书轩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俞敏俪心里已明白又因为自己让他被怒责,不免有些难过,没有了胃口,勉强喝了几口豆浆,逃难似地回到屋里。

    这一日里,俞敏俪强打起十二分精神,跟着林书轩的妈妈和姑姑们几番进进出出灵堂,围着大黑色的棺材旁嚎一嚎,油漆味和香火味汇合的味道刺鼻得令她胸闷,下腰部的不舒服感再次袭来,总算撑到夜晚,又是一夜的碾转难眠。

    第二天的凌晨,俞敏俪一大早就起了床,两眼窝下有了明显的黑色,脸色灰了不少,她不希望林书轩再因她受一点委屈。可天色还早,她推窗遥望,深湛蓝的天空寂廖无际,只有一颗明亮的星儿高悬,俞敏俪心想那应该就是启明星吧,痴痴地呆望。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声,几缕炊烟悠悠袅袅升起,一番祥和宁静的乡村气息慢慢地升腾开来,一声哀乐突然间响起,打破了此份宁静。

    陆陆续续有人在灯火通明的祖厅门外走动,床上的林书轩条件反射般地翻身而起,看到俞敏俪正站在窗前,打着呵欠问:“你这么起得这么早?昨晚睡得好不好?”

    “我一夜都没怎么睡,彻夜聆听了你的鼾声,时而是鼓风机声,时而是轻箫声,算是听了一场有趣的音乐会。走吧!我随你一起下去,省得你又挨骂!”

    “我这几天真心有点累,要应付这应付那的,不多活儿的功夫,还得去灵堂当孝孙哭嚎一下。不知道这到底闹的是什么玩意儿,哭不让人哭个痛快,歇也不让人歇得轻闲。这么早又得起来哭孝,尽在折腾活人。”林书轩嘟囔着。

    “是习俗吧!昨天听姑姑说在鸡叫前的哭孝声,爷爷的灵魂才可以听到,鸡叫后老人家就听不到了,孝子孝孙们的表现要让老人家满意,以后家族才会更兴旺发达。”俞敏俪边看着他穿衣边说。

    林书轩和俞敏俪一起走下楼去。

    林书轩边走边小声地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上午就出殡,仪式完成后,我叫车送你先回福宁。我请的假也要到期了,明天就直接回去上班,等头七的时候再回来。忙完了我才能回福宁。”

    林振南等人已经在灵堂里围着大黑棺材边上,扯开了嗓子哭嚎,有几个人竟悲哀过度,将棺材板拍得嘭嘭做响。

    见俞敏俪到来,林振南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可俞敏俪却又是一阵胸闷,憋住气让自己再次稳住心神。

    不多久,大家又散了去,紧接着匆匆吃了点早点,连续来了许多支乐队,每个乐队都使着全劲鼓吹弹奏,雄壮的进行曲、欢畅的流行歌曲,当然也有凄楚的哀乐,……各个乐队的姑娘小伙们在吹奏乐曲的同时进行方阵表演,扭腰摆臀着实卖力,时不时博得围观者的热烈掌声和喝彩,人们脸上的喜悦看起来似乎一切该与丧事无关。

    但灵堂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整个大厅被围得密不透气,俞敏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奔丧的亲人,她们一个比一个哭得凄惨,一个比一个喊得惨烈,一个挨着一个想尽力地挤到棺木旁。她们用手尽力捶着棺材,脚下也是跺地有声,似乎不这么做无法体现肝肠欲断的悲痛。

    在无序的拥挤中,俞敏俪早不见了林书轩,一屋子的穿各种颜色孝服的人,按着辈分确定孝服颜色,林书轩的父母是白孝衣外套长麻孝服,孙辈们的孝服则是蓝色。

    俞敏俪放眼寻找林书轩,但被许多蓝色和白色扰乱了视线,透过挤肩接膀的偶尔交错空隙,终于发现林书轩站在了另一个角落,很显然,他是被几个正哭得涕泗滂沱、竭精尽气的女人飞舞的双手挤得远离了棺木旁边。

    俞敏俪又突感一阵恶心涌上心头,腹部开始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她正无助得不知所以时,棺木被缓缓地托起,所有人一窝蜂地拥挤着退向,随着再向厅外涌出。

    棺木妥妥地停在一片空地中,由着抬棺人忙碌着捆绑支架,此时哭声又莫名地消失无踪,大家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偶尔几声欢快的笑声扬起,又很快地被抑压下去,乐队依然不知疲惫地吹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