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仇人面前,她怎么能漏出一丝一毫的亲近和软弱。

    “你这些话,不过是裹着蜜糖的刀尖。”她抛下一句,又往裴归的方向走了两步。

    可李姨娘提高了声音,拦住了岚意的脚步,“我知道你不愿信我,但又想要信我。岚意,你母亲都未必有我了解你。还记得之前你被白瑶卿克扣饭食,我将自己的匀出来分给你,你对我说什么吗?”

    岚意当然记得,那时候她傻乎乎地说“以后要一辈子孝敬姨娘不嫁人了”,但这会儿的她只回:“不记得了。”

    李姨娘还在絮叨:“不论你记不记得,我是记得的,还有你罚跪时我偷摸给你做的膝盖垫子;你挨板子时我扑到你身上陪你一起受着……这些,我都记得。”

    岚意越听这些,就越恨自己曾经受过她的好处,抿着唇,沉着脸,一句话都不答。

    而李姨娘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晓得你心里空了一块儿,金银珠宝大富大贵都不能弥补,我很想替你母亲给补上,我很想让你觉得,我就是你的娘。”

    岚意咬咬牙,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了些眼泪,但这样的泪意,硬生生地被憋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狠心的话语,“可你,不配做我的娘。”

    “是,我不配,从我先前做出的那些事来看,我已经没有资格,但岚意,我对你的关爱,从来都不是假的,你要信我。”

    岚意反问:“信不信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李姨娘道:“有,当然有,我害你无母无弟,一生哀痛,唯有对你好的那些,能够稍稍弥补,岚意,你记得,你一定要记得那些好,这样以后你想起我的时候,不会全都是恨,至少,你还能尝到那么些我真心给你的亲情,你就不会活得那么煎熬。”

    岚意冷冷一笑,这些话确实能让她动容,但李姨娘休想得到任何回应,不再搭理,走到裴归身边,抬着头问:“阿爹还有什么话要和她说么?”

    裴归疲惫而失望,摇摇头,刚要说什么,里头忽然传出闷闷的一声响动,紧接着是桌椅倒地的声音,岚意怔了怔,猛然回过头去,看到李姨娘头上绽开一朵巨大的血花,看着自己,微笑着,缓缓地倒了下去。

    她竟然触桌角自尽!

    桌角固然尖锐,但若非是用尽全身力气,怎能撞坏坚硬的头骨,岚意知道,她不是故作弱势,是真的抱了必死的决心。

    裴归也看到了这一幕,脱口而出道:“李娇婵你……”脚下也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然而冯璎和裴之凇的死生生地拉住他的脚步,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仿佛只要走到李姨娘身边,就是对亡妻亡子的背叛。

    一晃神的功夫,岚意已经从他身边匆匆而过,赶到李姨娘身边,她浑身颤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怎么,抬头对凝芙喝道:“还不快去找郎中!”

    凝芙领命而去,裴归终于也走了过来,只见岚意从袖中拿出手帕,捂住她额头上的伤痕,然而那血还是汩汩地流出来,怎么都不能停歇。

    “凝芙呢,凝芙呢,先到库房里取止血的药散来,先把血止住了再说啊!”

    然而凝芙已经出去了,大半夜的,为了不让事情外泄,其他人都被清干净,还不知道那丫头要去哪才能请到大夫,而李姨娘的生命流逝得极快,那鲜血很快就汩汩而出流到地上,流到石头之间的缝隙里,蜿蜒出细长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