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函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去的。

    音若蚊蝇的嘶响声于身后不止不休地响着,颤抖着双手打开家门,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麻木,几乎感觉不到痛楚。贺函舟将门关起,虚软着手拧了两把门锁,倚着门框喘了两口气,就径直钻进厨房。

    贺建儒还在不知哪边的荒郊野岭立功,早起时就打发他自生自灭了,别说今晚回不来,就是明后天估摸都要在局子里耗着。亲爹指望不上,万事只缘自食其力。贺函舟在厨房内掠视一圈,紧锁的窗口闷着室内空气,如影随形的焚檀气息如凝实质,始终萦绕不去。

    他两步靠近窗前,在昏暗的客厅灯光下抽出置物架上的刀,手上的鲜血抹得到处都是,已无暇仔细地收拾。

    贺函舟伏在门前,透过猫眼看得见楼道内的声控灯亮了又灭,摒住呼吸听了片刻,死寂中灯光从二楼闪上来,始终没有任何人出现在楼道里。

    客厅的灯光并不明亮,手中刀的寒光却足够骇人,贺函舟深呼吸着,从门口退离,竭力平复激烈跳动的心脏,手还如救命稻草那般抓着刀柄。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贺函舟习惯了这种疼痛,甚至怀疑自己要失血过多,焦躁与恐惧感才逐渐消失,放松了一些紧绷的身体,满身疲惫地拖着步子进了卫生间。

    伤虽然不痛了,但它毕竟深得可见脏器,按理来说此时最该做的是打一通120救护车,把他送进急诊去——有既往一年的经历,还没换去别岗的急诊部医护人员大概都能把他的名字倒着念。

    贺函舟抹了一把脸,抬头望见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满身血迹将今早新换的白衬衫彻底糊脏了,他把手和脸上的血洗净,顶着湿漉漉滴着水的头发,盯着镜中的影子愣神许久,才身心俱疲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谢天谢地,他回来的路上没把手机跑丢,还能趁现在冷静下来联系周奎。虽然如他料想的那样,周奎被爸妈和长兄看得严严实实,只有在借口卫生间的时候才能回一个电话,张口就问:“你到家了?”

    贺函舟瞬间长舒一口气,察觉到腹部复苏的痛楚,冷汗顺着脊背覆上薄薄一层。

    他哑着嗓子问:“你那边还顺利吧?”话音未落就被咳嗽声打断,周奎迟疑了。

    “还好。你不舒服?”想起今天还有一场毕业酒局,周奎原本稳定的声音顿时有些冷硬起来,“蒋旭他们灌你酒了?”

    “怎么听出来的?”

    “你说话……”

    “口齿不清了?”贺函舟打断他。

    “不是,”周奎口中一塞,半晌没想出来该怎么说,于是话锋急转,“我很快就回去了,去你家找你?”

    “这可是你亲大哥回家,还出来住?”贺函舟伸手循着伤口的边沿触摸,按压时的痛觉与方才在小路中的别无二致,手指越顺着豁开的裂口摸进去,那种令心跳过速的感觉就更加明显。贺函舟喘了口气,手臂下奇怪的异物感顺着挽起的袖口挤着、蹭着,在小臂内侧露出一只猩红色的腕足尖端,打招呼似的,颇为亲昵地碰了碰他的手腕。

    贺函舟脸色一白,急道:“你别来了,我喝多了……洗完澡就睡觉。”

    周奎略显讶异:“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