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内处处都是新景儿,老旧的家具被换了一遍,砖坯烂掉的火炕也被重新码了,本来想换床,想到山里没有供暖,烧个火炉子实在不安全,最终还是选择了土炕这种神器。

    我师父负手在观内逡巡了一圈,一直在满意的点头,他话不多,除了“不错”两个字,没有别的夸赞,但就这两个字也让老白这个监工头子欣喜若狂。

    半路上的时候我就已经联系过张歆雅了,早已准备了一大桌子饭,我师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草草吃了几口便回了屋子。

    我知道,大概又要有一阵子见不到他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没见面,我们哥几个却有许多话要说。

    对于我和我师父来说,这是平静的两个月,一边做活儿一边四处游荡,可对于老白他们来说,这两个月略显艰难,不仅得照料着真武祠,还得出去办事,实在分身乏术的时候,甚至还得请来董健帮忙盯着点。

    晋西北东六县里有个乡下老太太过世了,紧接着他的老伴儿就无声无息的失踪了,亲人们一商量,想着事急从权,顾不上死人了,就准备草草把老太太埋掉,然后集中精力去寻老爷子,结果叫庙开棺的那天却骇然发现,躺在棺材里的赫然就是老爷子,至于那老太太……早已不翼而飞。

    老白他们去了以后,费了好大功夫,甚至问询了过路阴人才搞清楚,原来是老两口感情太好,老太太去了,老爷子就受不了了,夜深人静时更是如此,一朝按捺不住,想不开了,就寻摸着一道去了吧,于是吃了安眠药半夜偷偷摸摸钻进了棺材里,和老太太睡在了一起。

    生死是一道鸿沟,活着时可以同床共枕,可哪里有死了还睡在一起的道理?

    老太太本来是断气了,窝在棺材里却吸了许多活人的阳气,一下子诈尸了,这下子老爷子不想死都不行了,安睡时被活活掐死了,诈了尸的老太太跑到了后山一片墓地里,每天白天钻进别人的坟里窝着,夜里跑出来逮了农家的牲口吸血。

    老白他们没了办法,在那片墓地里刨了个遍,好不容易寻出了这老太,那时老太身上已经长出了白毛,已经是白僵了,若是再不除掉,四邻八舍的恐怕就要开始死人了……

    一把火没烧掉,眼看着老太成了一根火炬跳起来,惊蛰只能提着陌刀上前,一刀劈杀了这白僵。

    一场凶事就这么化解,老白他们喜气洋洋的回村报信,却被村民们拎着榔头大棒硬生生给打了出来,原因很简单,老太的儿子觉得他们不该毁掉母亲的尸体,村民们深恨老白刨了他们祖坟,关键时刻要不是无双提刀站出来大喝一声,只怕他们得被活活敲死在那村子里。

    这只是其中一件事情,除此外,还有两个闹了邪的地方,凶倒是不凶,就是事情办得闹心。

    “所谓鬼怪索命,都是极怨极恨下诞生的,老子现在慢慢总结出了一个规律,但凡是闹鬼,背后必定少不了蝇营狗苟的事情。”

    老白摇了摇头,显然对于村民的暴打还是怀恨在心,再加上喝了几两猫尿,便怒道:“要我说,张先生这山门就不该开,咱们出去掺和这些破事干嘛?高高挂起,看他死,看他活,难道不好吗?”

    这事儿要是搁我身上,只怕我早就和村民干起来了,不过跟我师父出去走了一趟,对这些倒是看开了许多,就忍不住拿我师父前不久和我说的话来劝慰老白:“人这一辈子就活两个字,一个字叫‘真’,一个字叫‘忍’,所谓真,就是顺心而为,我只活我的,问心无愧,所谓忍,便是大度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世上可笑之人,什么时候把这两个字弄明白了,什么时候就算是活明白了。”

    老白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怀疑我师父给我换了一副心肠。

    于是,我一摔酒瓶子,大笑道:“实在忍不了,那就干他娘的,看他躺在床上疼的直哼哼,那老子就笑了,这也算是一种笑可笑之人。”

    老白微微眯起了眼睛,觉得这才是他记忆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