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的包打听可不是喊着好听的,他们的办事能力那是杠杠的看得见,不负众望,很快就顺着唐四的行踪反向扒拉,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他差不多扒拉了个底朝天,底细往上一传,上头的人再一分析,得出了这家伙正是监守自盗背信弃义对唐四爷的宝物下手的家伙。

    江湖这些门派的掌门长老们也晓得之前自己做事不地道,和川中姓唐的没找钱(没两样),心虚得很,加上郭会长从唐四爷那里讨了脸子把话原封不动的甩到了他们脸上,这些人凑和在一起一商量,决定带上礼和这个消息,再厚脸让气得说不管他们的郭会长做中间和事佬,跟他们一起去唐四爷面前赔个罪。

    所以说江湖人都是些人精,这话真没错儿,因为江湖人都有眼力儿,晓得不管多大的气,都得在同一片土地上讨生活,唐四爷之所以话重但没有行动上追究,怕也是考虑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做得狠了,以后有事儿找他们江湖人办,不好办;他们江湖人呢自己做的地道不地道更是心里有数,民不跟官斗,为啥?人家虽然晓得强龙不压地头蛇,可真要压起来,唐四爷手下那几万兵马是呷素的?当然不是,所以人豪气爽快,他们也得上道,该弯腰就弯腰,该赔礼就赔礼,否则这拿兄弟们性命来耍威风,怕是死了还得叫人扒坟挫骨扬灰的。

    郭会长自然有火得很,他也晓得自己老了,一样米养百样人,不是人人都怀着大义疏朗的性子,而且人活着,哪个不是求财问利?想得好变更好就是人之常情,因此虽然心下有嫌觑但脸上也没有挂太久,见那些人恭敬认错端上茶,便也就讲几句不轻不重的话,接了茶,算是揭过了这一篇。

    他们一行人派出了代表去了唐公馆,结果就撞上正好出来的关大先生,正好湘粹公会的会长也在,两边就给介绍了一下,目送关大先生走人,有眼力的鼻子尖的都皱了皱眉,不约而同心道有尸味。

    关大先生哪晓得自己接触着尸体死人活死人做实验,就算介天的薰香又洒香水,在常人面前掩去的气味却被这些江湖人打个照面给识穿了。

    他坐在车里回头,见着那些长衫看似生意人的几人跟唐管家讲了几句话后被请进去不见,回过头来面无其事的教训一双儿女“虽然咱们要离开这里离开国内,也许和这位唐少帅再无交集,但世上的缘份是种说不准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再遇到,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他是我们家的贵人,所以缘宜结善不宜为恶。”

    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国内现在的形势并不太好。日本人在伪满势力膨胀厉害,野心直指整个华夏,国党虽说一直抵日,又与华党意见不和分裂打压那些红色革命人民,但各地军阀割据,有战国群雄逐鹿的意思,谁也不服管谁,恐怕长久下去不能统国而会覆国。华夏内有内斗之忧患,外有豺狼虎豹虎视眈眈,日本人现在都已经渗透到了内陆,恐怕过不了很久,真正的战争就会全面爆发,这也是我思前想后决定举家远迁的主要原因。

    咱们家人丁不旺,一但家国沦陷战争,钱财还是小事,所有人的性命才最重要啊。”

    他这一说,关梦龙与聂璇同时肃然又惊心。

    其实有眼力界的,何尝又不是从湘桂这场短暂的边境交手、唐委员各种阴谋阳谋到谋略战斗机空军学校等事看出来国党的形势呢?想必唐氏父子心里的紧张感更加强烈且急迫。

    父子三人在车上又谈论了一番国事,聂璇好奇的问关大先生关于华党之事,关大先生也不是特别了解,只大略的讲了讲有些话剧、电影似乎和华党的宣传有关系便止口不再多言,聂璇便没再追问下去,但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曾经在病房前有擦身而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女学生。

    那个女孩子,说不定就是和华党有关的吧。

    聂璇想。

    想着想着,聂璇的思绪飘到了年前去学校看的话剧,脑中灵光一闪,似乎病房前相遇的女孩子自己在话剧台上的演员里有看到过,回味了一下那个话剧内容,聂璇若有触动为底层劳动女性发声,大胆而开明,争取自由与平等,这世上,真的会有那样的时代到来吗?她们的发声真的会被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所听见、接纳,能冲破阶级的桎锢,开创一个新的……男女平等……没有歧视的公平公正的世界?

    聂璇为自己大胆而出格的想法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心里又有种为什么不可以呢?的想法,欧洲的女性不就在脱下沉重的复杂的衣着,换上大胆而性感的时装?她们抛头露面在外工作的不是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不少的女医生出现,听说军队里还有女军医护士。

    她看向窗外,外面的行人有男有女,穿着长衫、短打、戴着瓜皮帽或洋帽西服;盘着发髻、烫着卷发、身着或普通传统棉袄衣裙或华美的旗袍皮草外套;或表情羞涩或大方明艳……

    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面孔与身影在她的眼瞳里一一闪过,却像一个烙印,让聂璇忽然像是看见了一个鲜活的、生动的世界,而她,正身处其中,又像是旁观者,发现它是活的。

    这个她的生身的国度,她的祖国,是什么时候起在改变着?在时代交替着?新与旧揉合在一起,它在老去,亦在新生。看,那些人的穿着打扮!看,他们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在说明,这个国家在改变着!

    她是有多迟钝,才没有真正的睁开眼睛观察自己的国家?才没有发现它身处的时代的夹缝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