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长及脚背的真丝夹棉睡袍,郑征西踩着薄底绣花鞋,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轻手轻脚下了楼。

    “……舒次长的心脏不好,经过这一惊一吓,心脏病发作……刚刚使馆打电话来,说他向阎王爷报道去了。”是徐公使的声音,显然觉得很晦气。

    这个使馆,其实就是一栋临街的私人宅邸,由北边内阁整栋租下来办公加住人。

    办公室里一片静默。

    父亲和方承越都没有立刻发表意见。父亲向来信奉“事急则缓,事缓则圆”,郑征西可以想象他沉默不语的样子。

    “新年伊始,诸事不顺!”只听徐公使在烦躁中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这1919年,不太平啊!”

    又过了一小会儿,郑宝安不紧不慢地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这是电文草稿。”徐公使一边说,一边把电文草稿拿给郑宝安看,“关于元旦晚上在剧场里发生的意外,南北内阁的要员一致认为闹大了不好看,两下里一商量,统一好了口径:北边的舒次长与南边的机要秘书长姚观棋暗通款曲,反正他们曾经一起共事过同一个军阀——事发当晚他们刚好又坐在一起……姚秘书长德性有亏,舒次长被向姚秘书长寻仇的仇家误伤……毕竟,死者为大嘛!”

    “死者为大!”郑宝安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南边的那位,是个肯吃亏的人?一点盈头小利都要争死争活,手下的人被冤屈,他肯轻易揭过去?”

    “所以,这不是把主要责任推给北边吗?”徐总使恨恨地说,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要我说,两个都该死!不做人事,尽做鬼事——他俩还真是一路货色,共同霸占人家的姨太太,以为戏子好欺负?戏子都比他们有血性!”

    “北边?北边那些虎狼之徒是吃素的?”郑宝安不好糊弄,“北边拿了谁的什么好处?为什么肯吃死猫?”他很敏锐,一下子就听出了猫腻。

    “听说,欧战停歇后,南边从日本人手上拿到一笔贷款,北边内阁代理财政总长黄家鼎昨天也谈妥了一笔贷款。”

    郑宝安把烟斗往书桌上一掷,“那是什么贷款?也是问日本人借的吗?”

    “是日本人,条件是……”徐公使的声音低下来,又是无奈又是愤慨,“一边两头放贷款,一边挑拨离间,明摆着想要咱们打起来。”

    郑宝安怒道:“小日本真可恨,唯恐天下不乱……”

    由一南一北报业的新闻发言人同时把消息发回国内——两边的喉舌报道的内容一模一样,也是够诡异!随南方内阁出行的区谨绘是《江东报》的老板,《岭北报》的老板池归来随北方内阁出行。他们只能服从安排。

    南北两派对这件事情处理得相当草率,简直是不了了之。明眼人都知道平静的海面下隐藏的暗涌,随时随地会侍机而动……好像有一股更强大的势力在背后操控,提前将两边内阁无意和谈的真相公布于众,同时也在提醒郑宝安,战火刚刚在欧洲停歇,但很快将成为大江南北老百姓生活的一部分,两边内阁已经把手伸向广州府——这是首个准备推行的自治省,广东督军秦巩存是郑宝安的弟子,也是洪门的人……

    这样的形势下,两边不靠的自治区宝安城军阀和财阀的联姻更加要在低调中进行。

    郑征西看出方承越和她父亲同声同气,简直就像拴牢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连带的她似乎没有选择,只能和他们共同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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