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郁城忧虑花冷云施治时会不会看出自己经脉受损之事,花冷云却自然而然地想到梅郁城怕是忧虑这方子不稳妥,目光微一黯淡,又不甘心:“你……不必太担心,这法子我在自己身上试过数十遍了,虽然不一定能缓解多少,但绝不会有妨害的。”

    他这句话说得梅郁城心疼,索性抛开顾虑,又巧言哄他:“我自然信你,我犹豫是因为不知这方子施用起来要几日,三日后上巳节,我答应了陛下要游河松泛松泛,若是在船上一整日,就不方便煎药施针了。”

    花冷云听她这么说,两桩心事一起放下,顿时欢喜起来:“无妨,此方不过一日三帖药,再有半个时辰施针便可,也不是日日要用的,总得耗用完了前次的真气,才用得上下一次……”他这么说着,突然想到这方法最重要的环节自己还没打算过,脸“腾”就红了:“咳,不对,我得再……想想。”

    梅郁城看他表情就知道有什么不对,略带探究地看着他:“怎么了?还有什么顾虑吗?”

    花冷云脸更红了:“那个……你的侍女里,有会医术的吗?知道这件事或者你信任的人里。”

    梅郁城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就好比戚氏太君想找人施针,便需女大夫一样,世家命妇和贵女之所以不常用针灸之术,正是因为施治时常要衣着轻薄,甚至裸露肌肤,而官家医署和太医院又总是缺女大夫,哪怕贵为皇亲国戚,有时候生病了也只能拿药扛着,还不如外面小富之家的夫人……花冷云说的这方子如此精妙,必然要在一些任督大穴上施针,即使梅郁城不通医术,也知道这些穴位都在躯干之上……

    仔细权衡利弊后,梅郁城心中竟无一丝犹豫,坦坦荡荡开口:“知道此事的人,唯有你与令尊通医术,不必犹豫了,我说过,我相信你。”

    一句“相信”让花冷云垂眸良久才缓过来:“嗯,但你也不用担心,这法子要施针的穴位虽然都是大穴要穴,却无甚险穴,所以不用一直盯着,有两个法子可以尽量避免……那什么,一是你穿轻巧些的丝质里衣,我隔衣用针,不过这样可能效果差一些,还有一个办法是……我蒙上眼睛,靠指间触觉寻脉施针,效果比较好,但,但是……”他这么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干笑一声:“我看你还是把夏天的衣服找出来吧,什么轻丝纱罗,素纱襌衣……”

    “既然是治病,当然求疗效,何必讳疾忌医。”梅郁城差点被他逗得笑出来:“倒是没想到你医术如此高明,蒙上眼睛也能施针,无妨,我在战场上受了伤,也未必能找到女医官照顾,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了,劳烦你准备一下,刚好后面几日到上巳节前我都赋闲无事,咱们在府里试试你这法子。”

    花冷云万没想到梅郁城竟会信任自己至此,一时蒙了,瞪着她许久才回过神:“哦……嗯,那我先去熬药。”起身开门几乎是逃走般往厨下去了。

    不多时,白袍和细柳折返,梅郁城便向她二人交代施针之事,叮嘱准备午后看好庭院,不准任何闲杂之人进入,即使是与她情同姐妹的白、柳二人,也对自家郡主的决断感到十分震惊。

    细柳年纪还小,心思也粗,只是连连咋舌便下去准备,白袍却是看着她欲言又止:“郡主……”

    梅郁城端起温热的茶饮了一口:“有话就问。”

    白袍犹豫着开口道:“郡主,此事我与细柳定会周全安妥,绝不传出半丝风声,之事这到底关系郡主名节,即使您不在意,也难免花公子会多想,郡主可是……”

    梅郁城抬眼看了看白袍,唇角微挑,却看不出是欢喜还是苦涩:“我自接管铁骑军,便向天立誓此生皆付戎马,以此身报国恩,性命都可不吝,何况什么虚无缥缈的名节,怀岫是志诚君子,我可以信他,若能度过此劫保全性命,大不了不嫁了便是。”

    白袍仔细一琢磨,就觉得梅郁城这话不太对——既然信任花冷云绝不会将事情说出去,那何必还要说不嫁人这种话,脑子里灵光一闪,便贼兮兮凑过来压低声音:“郡主您就没想过,若将来身子好了……是可以嫁给花公子的吗?”

    梅郁城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全是被看穿的尴尬和无奈,沉了沉才缓缓抬眸看着她:“这话你说了我听了,再若传到第三人耳朵里,休怪我不客气。”

    白袍知道她是说真的,也明白她不是生气才这么严厉地对自己,心中一时欢喜,忙叠不停点头:“郡主放心,属下绝不说出去!郡主您自裁断便是。”说完乐颠颠地开门出去了。

    梅郁城饮下手中茶水,又悠悠一叹:“小儿女之痴,世人皆不能免俗,何必。”

    午后,花冷云换了身干净衣服,带着金针和熬好的汤药丸药来到赢剑楼,为了怕他尴尬,梅郁城特地让白袍和细柳在一楼守着,谁也不准到二楼打扰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