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衙署门口的台阶上,杜竟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天,天蓝得跟块刚染出来的毛靛布似的,这份薄润自在却穿不透他烦恼的心事。

    重阳在倪府别院,林含秋‘命令’杜竟平每隔五日去见她一面,杜竟平在当场时并没有答应。

    林含秋是倪府夫人,和她私会与通奸无异,杜竟平很难接受这种关系,另外理由是:他得一心一意地完成复仇的计划。而林含秋的无所顾忌让杜竟平拿她没有办法,他曾以为自己能够硬起心肠,事实证明是高估了自己。

    距离重阳已经过去了五日又五日,接连两次杜竟平都去外埠办理公务,躲开了林含秋的等待。时间却过得那么快,今天又是第五日。

    ‘第五日’的暗流从不间断地在杜竟平的心里暗暗滋长,像裹住他的漩涡,越想摆脱它,越被缠得紧紧的。

    被一件琐事绊住的王齐恩也跟了上来,他们一起向南走,经过乞丐老周身边时杜竟平照旧放下几枚零钱,王齐恩照旧低头礼了礼。

    走过去后,杜竟平道:“王录事,今天和我一起去喝酒怎么样?”

    和杜司务一起喝酒聊天是王齐恩无法想象的待遇,他又高兴又为难,只好告诉杜竟平在码头扛包的事。

    杜竟平侧身看他,“你一直在干这个?”

    王齐恩笑笑,“对,老周介绍我去的。”

    “应该很辛苦吧?”

    “还可以。”

    杜竟平突然对王齐恩有了新的认识,他能写文章也能吃苦卖力,除了木讷寡言,似乎没有缺点。

    在此之后不久,他们就分开了。

    杜竟平去了老地方,深巷中小酒馆楼上固定的房间。喝完两坛酒后夜色如期而至,杜竟平应该离开了,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不会去赴五日之约,只想安静麻木地度过又一夜。杜竟平干脆在仅仅一人宽的坐榻上躺下来,闭上眼睛,随便那些复杂的,矛盾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撞来撞去。

    夜色的深浅在木窗的缝隙里悄悄地变化,距离杜竟平数尺远的房门被一只洁白的小手轻轻推开,隐藏在黑色丝绒斗篷里的女人像片影子似地走到杜竟平所在的坐榻旁,深情地看着他的脸。

    林含秋脱下斗篷,今夜她素净得像朵茉莉花,没有锐利的尖刺,没有把自己武装成一座堡垒的力量,只想走出深宅找到他。

    林含秋跪坐在木榻旁,用双手握住他的手,摊开他坚硬的手心,把自己的脸贴在上面。

    昏睡的杜竟平似乎受到了干扰,晃动身体发出奇怪的呻|吟,扭曲的表情像在经历某种煎熬。林含秋镇定地站起来,俯身托着他的脸,温柔唤道:“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