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羽听闻了宋灵均便在不远之处,心头却已无往日里的期盼,沉吟半响,苦笑一声,叹道,“姑姑,他终究是来了。”

    “陛下,依照礼制,你与三皇子大婚前见不得面,这两日,你且将身子好好养着,也将心头的沉闷好生排解,大婚将至,姑姑只盼你做这世间最美的新娘。”

    少女抬首,面如死灰,“再美又如何?这一生一世,我注定是要对他不住了。”

    酒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能教人糊里糊涂的睡去,酒也是这世间最浑的东西,更能教人神思清明地醒来。一连三日,无论是醒着还是醉着,脑海心田里挥之不去的总是同一张脸,时而挂着纯真的笑,时而流着苦痛的泪,时而转身回眸,柔柔叫一声韩将军,时而歇斯底里,恨恨说要杀了自己。

    一声声号角传入耳际,端庄而又威武,木床上的男人蓦然起身,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人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正是哑仆。韩刍夫这才恍然大悟,想必是白霜老骥识图,载着不省人事的自己来到了五斛先生处。

    此等情景,倒是像极了二十余年前初到此处之时,只是,那时,哑仆端来的是一碗野猪肉炖下的美味,而此时,递给自己的却是一碗浓的化不开的醒酒汤。

    号角之声仍是不断,本以为是梦中之声,却原来是从皇城中传出来的。韩刍夫自哑仆手中接过大碗一饮而尽,又道一声多谢。哑仆以手比划几下,韩刍夫当即会意,原来,自己天还未亮便至此处,而此时已是正午时分。

    城中自是热闹,城外的林间院落却似遗世独立般,即便周遭尽是蜂飞蝶舞,也扰不得它丝毫清净。白霜吃饱喝足了,此时正卧在不远处的竹林下,哑仆在院外的菜畦间锄着地,韩刍夫站在院中,望着角落里那一丛丛正自萌芽的野菊,不禁又失了神。

    老迈的声音自屋中传来,“迎亲的号角歇了,只待礼成,陛下再携夫去往太庙祭过祖,这北正的三皇子便就成了大凉的佳婿了,好啊,好极,哈哈!”

    韩刍夫听闻五斛先生连叫几声好,如梦初醒,苦笑一声,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屋去。昔日里,能来此处与先生把酒言欢,自然是一大快事,而如今的自己,即便有好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五斛先生听见脚步声,方才缓缓睁开了眼,慈眉善目亦如往昔,边笑边说着,“老朽上了春秋,耳力大不如前,虽只能听得隐隐几声,亦觉满足了,四年未见,却不知昔日里那女娃娃,如今又已长成了哪般模样。”

    “先生,好久不见。”

    五斛先生闻言,笑着打趣道,“想你在北疆呆了十年再行归来,也未曾说过这等话来,短短两年而已,怎的又成了好久不见?”

    韩刍夫闻言,一时竟答不上来。

    老者见他面色有异,又笑问一句,“莫非,你做了大凉的大将军,自觉身份不同往日,这心境也变了。”

    韩刍夫闻言,更觉为难。这心境是变了无疑,只是,与做不做这大将军倒无甚干系,而究竟因何而变,却是难以启齿的。

    五斛先生叹了一声,“也罢,昔日里即便十年未见,你也似才老了两岁,而如今只两年未见,你却似老了十岁一般。”

    韩刍夫见老者一双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只盯着自己,动了动嘴角,苦笑一声,“先生真会说笑。”

    五斛先生又叹了一声,“你并非想来此处,却因着白霜之故,糊里糊涂的来了,是也不是?”

    韩刍夫心头一松,终究承认了,“瞒不过先生的眼,我已非昔日坦荡,自觉无颜再来先生处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