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玄听了这些话,也不反驳,只是摇头,轻声说道:“佛法或有可取之处,但沙门却有他念,如今北地之中,又有许多战乱,此番难上,贫道曾见许多惨状,又见诸多贫瘠之地,然有一点,却殊为奇异,便是布衣惨地,多有道门之人进出,而那统兵掌权的营地,往往由僧人来去。”

    “哦?”陈止眼神微微一动,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张玄的这个话,其实也是想要影响陈止的判断,却不再是从单纯的佛家习惯出发,而是在暗暗触及陈止这般身居一角的实权官僚,最为重视的地方。

    那布衣散落之处,其实说的就是流民,其中多道人,这就是属于用于自黑的意思了,因为在过去的历史上,但凡有民众散居之处,多有五斗米教徒出没,传教拉人,渐渐形成规模,那黄巾之乱就是如此发生的。

    可见道人进出,绝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放在流民军中,可就不一样了。

    “道长这话说的有意思,”陈止眯起眼睛,笑道:“这五斗米教徒时有蛊惑人心之言,昔年有张角三人,以太平道聚拢人心,乃成叛军,糜烂几州,这前车之鉴尚在,道长却提起道人走出走入落难百姓之地,岂不是提醒陈某,要提兵前去镇压,以剪除这个隐患?”

    “府君何必明知故问?”张玄摇摇头,用颇为诚恳的语气说道:“道门四散,良莠不齐,便如天下之人,有好有坏,此乃天道所铸,人无扭转之能也,道门些许邪门,走了歪路,必为后世唾弃,无可厚非,然今日之局面,冀州糜烂,流民从贼,或为异族前驱,早失之其纯,加上羯人石勒入之,更见其乱,乃至有一统州郡之势,此时若有那被你道门本意之人行走其间,无疑能分化瓦解其力,对朝廷而言可是好事!”

    陈止轻轻敲了一下桌面,问道;“这岂不是对那羯人石勒而言,也是个好消息?”

    张玄直言不讳的道:“石勒,匪也,这般人物本就该灭杀的,其人眼下不过占据了冀州一角,哪里能成气候,若是流民一散,反而能让此人壮大,令朝廷难以剿灭,那只能说明朝廷已经不对了。”

    边上的李始听了这话一愣,然后又是担心,又是若有所思。

    陈止却笑了起来:“这位道长倒是好大胆子,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来,不过如此一来,不也显得道门确实有隐患么?你这是为了贬低佛门,连自家都不放过了?”

    “我道门些许误入歧途的人,虽可能引起人祸,但其实还都在明处,”张玄也不否认,反倒是话锋一转,又将话题朝着沙门僧人引导过去,“而僧人往往择选一二权贵,将他们发展为佛徒,然后借此为力,正大光明的强行推动,令我华夏道统因而扭曲!而且这般作为,便是朝廷上的有识之士看得出来,也无力扭转,盖因推行的背后,往往都有背景,想要根绝,唯有防微杜渐,将种种隐患,斩杀在苗头上!”

    陈止想了一下,回忆着自己见过的,以及历史上的一些佛门做法,不由暗暗点头,嘴上则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随着世家子过来的高僧,其实是想要让陈某信佛,才过来的?”

    “定然是有这个目的的,而且……”张玄说话间,这话题猛然一跳,“府君将我二人请到此处,不也有询问冀州局面的意思么?”

    陈止点头道:“不错,你们这一路过来,走的乃是冀州之路,我听说那边局面又有变化,不知情况如何了,以道长的见识,应该是有看法的吧。”

    “那贫道就献丑了,”张玄也不客气,“当下冀州的局面,看起来混乱,其实已经分明,随着石勒入侵,并且围困赵国,横扫三郡,威望已经建立,更是收编了诸多流民兵马,隐隐在冀州西边站稳脚跟,而东边的江都王,本是朝廷派过去,让他剿灭冀州叛乱的,却因种种愿意,裹足不前,坐视贼人做大,而今在朝廷强令下,才有要出兵的意思,这还是赵王世子求得朝廷的关系,但以江都王治下几郡的局面来看,很难能破石勒了,除非有外力相助。”

    “道长倒是胸有丘壑,一句话便点出局势,可赵王世子既然去求助,总归会得朝廷相助,除了江都王的兵马,恐怕周围的军镇,包括我这代郡在内,都会接到命令,更不要说哟兵马直接从洛阳出……”

    “太守误会贫道的意思了,”张玄淡淡一笑,“贫道想说的,其实不是军争强弱,而是发现这沙门僧人的动向,那江都王驻扎之地,有僧人进出,而石勒行军的路上,也有僧人传法,甚至贫道等人为了安全,曾经绕道一地,听说为那济阴太守祖府君驻扎,居然也能看到僧人进出世家大宅!”

    陈止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僧人,不管官府、藩王,又或者贼寇,但凡有些权柄,占据了地盘,就都会过去拜访?”